利威爾將艾連的腿打得更開些,小吸血鬼半倚著列車廂內的簡易餐桌,攬住利威爾的脖子,另一手在夜色內疏疏的蓋住自己的臉。
蕩著金絲的綠色瞳孔搖晃出窗外的星光。
「哈嗯…」
好難過。艾連屈起小腿,腳尖往上勾著撩著利威爾的背,昏沉的思考。腦海裡只有利威爾的心跳咚咚作響,艾連的呼氣稍微低緩,復拉高聲音。
「─利威爾先生!」
「果然還是沒辦法像人類的時候一樣弄出來啊。」利威爾帶點玩味的放鬆沒被咬傷的手,指尖沾染的液體遠不到混濁的程度。艾連大口換氣,試圖擷取空氣。然而,空氣進到他冷卻的肺臟,卻只是高熱的氣體。伴隨利威爾留在他腹腔的東西,整個軀體內都滾燙不已。
艾連因為難以適應的溫度變化痛苦的呻吟出聲,原本只有攀著利威爾的手忍不住揪緊。利威爾吃痛,擰起眉頭,接著又笑出來。
「如何,還是最開始就學著好好當個吸血鬼,別跟什麼神父到處混比較實在吧。」
「誰知道呢,你管我。」艾連仰躺在桌上,依舊呼吸得不太順,但仍設法睨向利威爾。利威爾抽出紙巾,把桌上還有自己以及艾連身上的一片狼藉擦乾淨。
然後,他站起身,理好衣物,把領巾重新打回頸上。
「不戴項鍊嗎?」小吸血鬼似乎終於感覺好點,屈腿坐在桌上,轉著利威爾先前隨手扔到旁邊的銅三環十字,沒有半點把襯衫扣好的意思。利威爾瞥了眼對方,拔開酒栓,濃郁的寶石紅緩緩注入玻璃杯。
利威爾端起今晚第二杯紅酒,輕輕搖晃。
「那顏色真漂亮。」艾連邊晃著腳,如此評價。他把項鍊掛到利威爾身上,沉重的三環十字壓壞了利威爾才剛打上的漂亮領巾。
利威爾打量只隨便披著襯衫的小鬼。艾連接過紅酒瓶,將冰涼的瓶身貼到自己臉頰散熱,睜著眼若有所思地看利威爾。
「血這種東西,被人類恐懼噁心的原因,有想過為什麼?」利威爾靠著車廂窗邊,涼涼問道。艾連著迷的注視利威爾舉著高腳杯的手,微光下的側臉。
「因為那是代表生命的液體?」
「差不多。」
「所以,把那樣的血從主人身上拿走,把自己的血給予別人,又是什麼意思。」利威爾回過身,拿走艾連手中的酒瓶,後者好似不太樂意冰枕被搶走一樣的鼓起腮幫子,又不敢直接跟利威爾討。
利威爾這次是真正笑起來:「小鬼,那是獻祭啊。」
然後,他舉起酒瓶,作了自己從方才便一直在考慮的事情。冰涼的酒水往下傾倒,灑滿艾連‧葉卡全身,對方白色的襯衫滲透入粉紅,慢慢暈開。小吸血鬼在四冒的酒氣內抬起臉,露出犬齒頗為明顯的了然笑容,他笑出聲。
「原來如此,真低級。」
下一瞬,利威爾啃上艾連‧葉卡猶帶酒味的嘴唇。
列車順著海岸線奔馳。
駛過黑夜,再度迎來白日。太陽升到天空四分之一截角處的時候,列車即將在主教區亞爾昆登的中央車站停靠。艾連戴上手套,壓低斗篷帽沿,將利威爾的三環十字金銅項鍊掛到胸口,調至正面。
他們大方地準備離開,沒人膽敢追究他們臥艙的混亂或索取賠償。列車一靠站,利威爾昨晚順手宰掉的高等吸血鬼的殘骸正被運下車,宛如什麼病毒之類的燙手山芋。
火車行駛的第三晚。
在貨架潛伏幾天的吸血鬼令人激賞的忍耐過幾個日夜,終於趁黑摸到他們臥艙外。待在列車尾端的真祖艾連對他們而言就像毒藥,尤其是艾連剛要由人類轉化為吸血鬼的時候,那樣的誘惑更是活生生的罌粟,無法抵擋。
當時,利威爾和艾連還在接吻。
查覺到門外動靜,利威爾大力拉開臥艙門,根本懶得把半裸的艾連放開。吸血鬼撲進臥艙,利威爾側閃身;艾連抓起擺在桌面的其中一把槍,塞進直直朝自己咬過來的吸血鬼嘴中,連續扣動扳機。子彈的衝力將吸血鬼的身體不住彈動,艾連抽回槍,將受傷的吸血鬼往前踹,頭腦受損而無法馬上復原的吸血鬼撞到對面臥艙的門,血噴濺整個玻璃望窗跟門板,遮住艾連稀薄的鏡像。
吸血鬼癱軟在地,嘗試修復重傷。利威爾讓艾連套上自己披在椅背的黑大衣,抓起槍走到外頭。列車長慌亂的腳步從列車頭傳來,他舉槍,又是火車行駛聲搭配滅音手槍的悶響。
吸血鬼發出垂死的尖叫。
艾連赤足踏上地面。
「這隻好像很聰明,要是能留活的讓韓吉小姐研究,他會很高興吧。」
「不需要鼓勵那瘋女人的吸血鬼狂熱。」利威爾回復:「反正這裡什麼沒有,吸血鬼多得是。」
「這樣嗎,真不像利威爾先生平常會講的話…難得我都爆掉牠的腦袋了。」艾連說,語氣略帶疑惑。隨後,他思考片刻,有點促狹的笑出來,像是突然有了什麼值得炫耀的小發現:「難不成,是因為利威爾先生剛剛在吃醋。」
利威爾並未正面回應:「是嗎,你認為如何?」
「我想是正確的思考方向。」
「那麼,就把那該死的大衣拉好。不然我連列車長也揍。」利威爾回過頭,似笑非笑的說。艾連聽話的拉好大衣下擺,咯咯笑著藏進臥艙的視線死角,留利威爾一個人在走廊跟列車長交涉。
很快,全車的旅客都醒了,惶惶的擔憂車廂內是否還埋藏別的邪惡生物。
親自保證過列車裡頭目前已經安全後,利威爾便再毫不理會列車長的懇求。清晨,列車剛靠站,立刻自顧自領著艾連走下車。
列車長緊急聯絡火車公司僱請的私人保鑣與他們擦肩而過,毫不避諱的審視利威爾跟艾連。
艾連目送列車駛遠,才連忙跟上利威爾。
主教區亞爾昆登如同其他教會直轄地,以主教堂為中心,依照教義分成由內而外三圈主城區,由貫穿南北和連結東西的大道聯通。三圈主要城區以外,則是貧民聚居的非法市鎮,以及新興的郊外工業區與大型農牧場,兩者同樣暫且歸入主教區的行政範圍。
艾連他們下車的中央車站位於城區的第三層外圍,鐵道切過第三層城區,繼續朝內陸延伸。先前發生過吸血鬼入侵事件的廣場位於第三層城區更邊緣的小型甕城。事實上,由於主教艾爾文管理得當,主教區亞爾昆登一直以死守城內的安全自豪。作為拓荒者創立的年輕城市,名字具有「探索」意涵的亞爾昆登,以其居民剽悍的遺風,堅決不讓城內淪為吸血鬼的狩獵場。
除了教團和士兵的當班守衛,居民也自立組成巡邏團,並且嚴格執行宵禁。入夜以後,禁止一切戶外活動,任何拜訪亞爾昆登卻找不到居所者,都必須暫且待於教會的收容所,直到新的天明。
從車站到最內層城區,搭乘通行馬車大約半天的距離。
利威爾的目的地是主教堂,他必須親自向直屬上司埃爾文回報任務狀況,並且進行下次行動的配屬。至於艾連,利威爾同意讓他在圖書館消磨整個白天。
他們搭乘的通行馬車在城區最內層的圖書館稍停,利威爾簡單跟輪值圖書館的修女佩特拉交代幾句,就讓他離開。
艾連有點不好意思的對佩特拉微笑。
現在是白天,除卻小犬齒較突出以外,艾連並不會引起圖書館使用者的恐慌,瞳孔的綠色也與正常人沒兩樣。此外,艾連面前這位年僅二十的佩特拉小姐更是利威爾親自訓練出來的部屬。
要在白晝壓制一名真祖少年,單憑佩特拉‧拉爾一人已綽綽有餘。
金髮的佩特拉回以艾連一個溫暖的笑容。她牽起艾連的手,向依舊面無表情的利威爾道再見,步伐輕快的戴著艾連走進圖書館。
艾連約莫一年前便認識佩特拉。
在他剛受利威爾監護的初期,佩特拉在利威爾的要求下,偶爾會來幫忙。她是教區內少數知道艾連真實身分的人。根據韓吉的說法,把稱不上核心決策人物佩特拉牽扯進來,是因為把一個孩子全權丟給利威爾照料,實在太不人道。
最開始,佩特拉接近艾連的樣子相當緊張。
儘管臉上微笑,艾連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變快,全身慢慢壓成警戒。─話又說回來,利威爾跟艾連接觸自始倒都維持泰然自若的狀態。
不過,跟艾連認識久以後,佩特拉天生的善良很快就勝過她的提防。
大概是在她白日代為監管艾連的某幾次,佩特拉注意到艾連手腕、手背尚未癒合完整的傷口。她向艾連詢問,艾連老實告訴佩特拉,真的嘴饞得不得了的話,他就會咬自己的手。佩特拉瞬間露出相當不可思議的表情,她舉起自己的手,試著輕咬一下。然後,她鬆開牙,牙齒只在手上留下淺淺的痕跡,連咬傷都稱不上。
『真虧你咬得下去…這麼痛。』佩特拉睜大眼睛感嘆,楞然望著自己的手。
『艾連,你真是勇敢的孩子。』艾連記得佩特拉這麼說。接著,她作出艾連根本沒料到的舉動。佩特拉往前探出身子,輕拍艾連的背。
他呆滯的看佩特拉擦過自己臉頰的細軟金髮,聲音卡了半天,才反問佩特拉:『佩特拉小姐,妳不怕我咬妳嗎?』
佩特拉按著艾連肩膀,露出微笑:『不會,我不再怕了。』
比起氣量狹小的我,那兩個人果然很了不起啊。佩特拉嘟噥,連忙跟艾連說明她指的是主教艾爾文,還有算是艾連跟佩特拉的指導者的利威爾。
艾連很喜歡佩特拉。
佩特拉溫暖的笑容像他記憶中的老家的向日葵。
小時候,他和童年玩伴的阿爾敏、米卡莎會在向日葵花田穿梭,把高大的向日葵花田當作迷宮。
從田埂仰望,向日葵花瓣彷彿漂浮在光線內。艾連會縮起身體,讓米卡莎還有阿爾敏找不到自己,直到他們不知所措地把卡菈‧葉卡拖到花田找艾連,艾連才會跳出來嚇他們。雖然每每因此被卡菈責備,他仍偷偷竊喜。
現在,向日葵花田跟母親的景象都有點模糊了。
艾連回過神,他們已經站在石造的圖書館大廳。
透過厚玻璃隔離的陽光昏暗的穿過層層堆疊的書架,照出一行又一行的陰影,陳舊紙張的氣味撲鼻而來,地毯吸收他們的鞋跟敲地聲。佩特拉的裙擺撫過書櫃轉角,他們在書的迷宮穿梭。
如果是好學的阿爾敏,一定會很喜歡這個地方,艾連心不在焉的想。
佩特拉在其中一個小房間停住。
她拿起腰間的鑰匙串,將小房間轉開。
「艾連,附近的書架應該會有你感興趣的東西。這間閱讀間給你用,覺得太暗請記得把檯燈點亮。」她放緩聲音向艾連提醒:「有什麼需要可以搖房內的鈴鐺,我就在附近,快要閉館的時候會再來找你。」
艾連點頭。
佩特拉同樣朝他點頭,往他們來的方向離去。
艾連走進房間,將斗篷掛上椅背,點亮檯燈。在艾連看來,這個位於圖書館最深處的房間根本不暗。他明白佩特拉的意思,點起燈不是為了艾連,是為了給其他經過的讀者看。佩特拉向來細心,連一點可能引人懷疑的痕跡都能抹得乾乾淨淨。
事實上,她並非發願終生侍奉的修女。
佩特拉發誓的期限只到二十五歲,之後,她會應父母要求回歸俗世。不過,相較於利威爾或韓吉這樣特立獨行的份子,艾連覺得氣質溫和的佩特拉還是位非常稱職的神職人員。
若非曾親眼見過,實在無法想像纖細的佩特拉竟能毫無懼色和怪物對決;誰叫她平常對信眾輕聲細語的模樣簡直就像天使。
彷彿知道艾連的疑問,佩特拉後來笑著跟艾連解釋,自己最開始看到那東西可是嚇得動彈不得。『要不是利威爾先生及時伸出援手,我現在就不能坐在這裡跟你說話了。』佩特拉眨著眼睛,頗感興味的回憶。
『我家以前住在亞爾昆登郊區農場,小時候吸血鬼的災害也沒那麼嚴重。第一次見到那東西是因為學校的女生跟教會一起去別的城市的孤兒院服務。那天晚上,幾隻吸血鬼剛好襲擊孤兒院附近的街區,有個小朋友嚇壞了,衝出門要去找媽媽,我追在他後面跟出去。本來躲在室內就沒事,但是我們已經跑到街上,所以,吸血鬼就來找我們。我抱著小朋友,想說這下死定了,連哭都哭不出來。
結果,利威爾先生出現了。吸血鬼傷到我們以前,利威爾先生已經不知道怎麼辦到的將牠們全部殺死。那其實很可怕,因為吸血鬼死掉的時候噴出很多血,身體還會慢慢融化。但是,我在那之後就決定,自己要進到利威爾先生在的地方。
我絕對不要面對同樣的恐懼卻還無能為力,我下了決定。』
就這樣、我來到這裡─佩特拉說,略帶憐惜的看著艾連。
『艾連,要是你能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變成真祖就好了。』
艾連用食指滑過書背,想從大海一樣的書找出哪怕一絲絲線索。他看著高大的書架,覺得頭暈眼花。太多書了,每本書看起來都叫囂著要你看它,直到每本書看起來都只剩混亂的色塊而毫無差別。
艾連努力在大海撈針的任務集中精神。
佩特拉已經把他帶到疫病和傳染的書區,艾連打算先把所有提到吸血鬼傳染途徑的書都看過一遍。他抽出某本厚重的大書,花體字的書名他看不太明白,大致和吸血鬼病毒與免疫有關。書剛脫離書架,便發出刺鼻的灰塵氣味,艾連被嗆得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好不容易停下來,他聽到旁邊有人在笑。
艾連轉頭。
是個打扮整齊的女孩,表情冷冰冰,很快別過臉。但是,剛剛顯然是她看到艾連打噴嚏的蠢樣而忍不住笑出聲。女孩帶著現在流行的花沿裝飾帽,圖書館最深處的照明透過帽沿,在她臉上投下淡淡的黑影。女孩似乎本要拿書,手還伸著,漂亮的蕾絲手套戴在她纖細的手上。
她偷瞥了眼艾連,但沒有理會他。自顧自想把書拿下來,但只把書從架上拉出一小截。艾連環顧四周,沒看到取書用的梯子。看那女孩死命踮著腳尖的模樣,打定主意不跟人接觸的艾連終於於心不忍的幫她拿取。
女孩瞪著他。
「我沒要你幫忙。」
雖然是個打扮入時的可愛女孩,脾氣卻很壞。艾連也沒打算太搭理她,聳聳肩,將書交給她以後,逕自抱著自己的精裝書就要走。
「喂。」艾連才剛走幾步,女孩便叫住他。
「怎麼?」艾連納悶的看她。
女孩抱著她的書,有點神經質地把頭髮塞到耳後,沒有直接看艾連。那是淡得幾乎稀薄的金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那個…謝謝。」
「不客氣。」艾連如此回答。
「妳是來借故事書嗎,我沒想到這個書區還有故事書。」
女孩頷首,終於正眼瞧艾連。她很寶貝的抱著書,小聲說話,聽起來已經沒那麼不友善:「這裡有一些傳奇故事,雖然沒有外面多,但是比給笨女孩看的書有意思。」
「妳指《花朵姑娘跟她的小裁縫》,還有《舞會的一百種指南》?」艾連笑著接話,想到某次短期任務行前會中,從佩特拉破掉的提包掉出來的讀物,就夾在宣教書和兒童版讀經教學中間。佩特拉急忙想澄清那是她指導假日識字班的時候,從不認真的小孩那裏暫時沒收的東西。不過,沒人相信之外,利威爾倒還頗覺有趣的把《舞會的一百種指南》撿起來翻閱。
艾連記得,佩特拉當時的表情簡直羞得想現場找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我實在受不了《舞會的一百種指南》了,煩得不得了。」女孩說,跟著微笑起來。她想借的書顯然是《舞會的一百種指南》的另一種極端,艾連打量書名。
她見狀立刻張開手遮住書名。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書。」她連忙說,急急朝艾連行了個標準的女式禮,快步轉身走掉。
艾連注視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書架轉角,心想這個區域的藏書原則還真是難以捉摸。原本放了那本書的書架高處此時空出一個缺口,書名序列屬於C,但那本書兩旁的書顯然都不屬於故事書的類別,光看書名就全是生硬拗扭的東西。
只有那本書特別。
他端好手上的吸血鬼免疫學,再多抓了幾本書,信步踱回自己的小閱讀間。從小鬼靈精的艾連雖然忘得快,對特定事物瞬間記憶就很擅長。他放下書,調整檯燈的光線,驀地停下動作。
等一下,為什麼我會知道那女孩借的是本故事書。
艾連蒼白的指尖被檯燈弄得熱燙,他卻沒有發現。
那本書,我在哪裡讀過,內容和疫病與感染完全沒有關係─那本書講的是─講的是精神病跟幻覺;我想拿那本書,它放在爸爸的桌面,精裝書皮,燙金的字。
不對,不是精神病跟幻覺。
是某種毒藥一樣的東西,在不同人的夢境跟意識之間流淌。
錯了,都不是。
不是夢境、不是意識,是血管。
艾連按住額頭,大口喘氣。檯燈燙傷他的手,手指肌膚嗤嗤的快速癒合,他茫然的撐起身體,檯燈不知怎地啪的熄滅,手指跟燈管的焦味餘韻在小閱讀間盤旋。
艾連撲到桌面,抓起筆快速書寫。他其實不確定自己在寫什麼,字母一個接一個從筆間冒出來,彷彿有人正透過艾連的手說話。
終於,他停筆,手腕還在顫抖。
鋼筆摔到地上,滴溜溜打轉。
艾連瞪視本來準備在旁,用來筆記的紙張上面潦草的字,頹然坐倒在椅子上。
「什麼東西…」
被潦草字跡塗得慘不忍睹的紙張上面只有一行字。
『艾連,死人不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