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和花魁設定的讓艾。
雖然用腳底板想也知道這些人跟東洋沒關係,但是實在太想看了乾渴得不得了,忠於自己開始動筆。
腦洞造成運轉之結果,幻想的吉原。
月代頭當然不存在,對考據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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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一刻值千金。
執灑錢財與生命,全心盼求夜之華城最昂貴的美人相伴一宿,正可稱作千金不顧的豪壙。今夜,整座京城都在猜想,到底又是哪位幸運者得到太夫眷顧。
訪客喧嘩,女郎啼笑,混雜色慾和五感的享受,那是以虛妄為骨幹構築極樂的遊廓吉原。夜幕低垂,吉原彷彿從礁湖水面冉冉而升,迸發璀璨燈火。一條拱橋搭在湖面,水燈沿路鋪至吉原大門,也有遊舫航行內海。
大門內,是貫串吉原的道路,蛛網似密密麻麻到處蜿蜒。入夜造訪的客人魚貫步行,濃紅燈籠照亮建築物立面,也為坐於勾欄內的女子面容映出曖昧陰影。空中走道從建築物高層探出,連接一場又一場相遇、一次次分離。
人們不斷交換耳語。
茶戲、笑劇,吉原內的遊樂場掛起布旗,野心家藉行樂之名碰面商議,單純追求快意的遊客穿梭來去。耍弄技藝的職業藝人、腰配長短刀的公家武士與錢袋鼓脹的商人,以及平地拋頭露面的散茶女郎和不輕易待客的格子或端;高級和低階的各色男子女人因各種機運邂逅。每一晚,故事於這吉原反覆搬演。
此刻,人們開始議論太夫又因何人出外遊行。
月亮爬起的時候,街道傳來喝退閒雜人等的聲音。眾人譁然,紛紛退到路旁,處於高樓的人也擠到窗邊。太夫預定走訪的道路不知何時已形成人牆,沿街標示一條敞空的路徑,人們翹首盼望。終於,黑夜的道路盡頭出現舉著燈籠的魁梧男人。男人嚴肅認真地提舉燈籠,眾人目光膠著於白燈籠正面的花魁定紋,期待之心幾乎飽脹。男人背後是兩名特別受太夫喜愛的年幼新造,畢恭畢敬的手捧太夫要帶往揚屋的黑漆螺鈿大盒,隊伍末端同樣安排數名較年長的新造,前後簇擁著主角。終於,緩慢前行的隊伍來到中央。
隨著隊伍中段接近,原先極端騷動的人群反倒逐漸安靜下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所有人伸長脖子,屏息等待一睹花魁姿容。
據說其身影能使老者重燃希望、使鬱病者觀而痊癒;以超乎尋常的清澈樣態挺立於這吉原,昂然不屈浮世汙濁,便是集遊廓能給的所有美好幻覺於一人,最高位的現任「太夫」。
無視路旁圍觀者的焦躁,太夫款步前進。歌者詠嘆路旁燈光燭影為他而生,也因他離去而死。太夫搭著高大保鑣的肩,雙足覆蓋絲綢袋襪,挪移高達六吋的木屐;外層薄衣交縫流雲蒼蒲,腰間綁結用淺蔥襯托衣物的大紅底色,一尾染入的黑翅飛鳥盤旋於衣袖末端,以金線描摹的羽毛隨主人移動閃閃發光,極盡華美之能事。然而,太夫一舉一動絲毫不受衣著之累。
那樣濃豔的衣物,竟也可以穿得這般輕鬆自如。
人們發出驚嘆。
歌者曾說,現任太夫的最美之處在其雙目。吉原販售的短籤反覆詠嘆那對眼睛,說那對眼睛似盈滿清晨日光的澄淨水面。無數人為此迷醉,但至今仍然沒有人能夠持續承受那雙眼眸的注視,多半自己打了退堂鼓,自然更不可能在太夫眼底長久留下自己的身影。
不過,僅為爭睹太夫一面,不惜手執巨資而來的人依舊源源不絕。
太夫僅在進入指名的揚屋前,向眾人簡單致意。
直到太夫的隊伍進入屋內,人群才像解禁般爆開討論。有人憶起前任太夫。他們說,前任太夫瞧都不瞧向圍觀路人,姿態冷得要命;太夫不高興的話,連門簾都沒碰到,直接無視等待已久的客人扭頭走掉的情況也不少。儘管如此,人們反倒更為其傲氣癡迷,還曾流行親吻太夫踩過的地面以解乾渴的瘋狂行徑。正也是那樣的一位太夫,最後看上某個當時還不太有勢力的武士,轟轟烈烈的離開吉原,跌破眾人賭局。
與前任太夫對比,十五歲就被扶為最高位遊女的現任太夫作風便大不相同。
據說,現任太夫從小擔任前任太夫的新造。
個性剛強的部分略為接近,但現任太夫偏向平易近人。他不介意給初次指名的客人機會,不會直接讓對方顏面掃地,也友善對待愛慕者。但是,要太夫一而再、再而三接受特定人物的邀請,由住處步行到客人所在地點,實仍非易事。金錢免不了,初會面所見人品是否投合太夫的喜好才是要點。或許亦導因於此,現任太夫雖乏前任太夫驚心動魄的氣勢,卻多了些幾乎勾人的純真。
人們的議論還沒結束。
因為,太夫今天已經第三次接受某個「特定人物」的邀請。
人們一飽眼福之外,對這名幸運兒的臆測也越滾越大。到底是誰那樣好運,能獲得一親太夫芳澤的機會,人群臆測紛紛。隨處都有人交頭接耳:好像是個高官,有可能,那間揚屋不都專門服侍有權有勢的武士大爺嗎?
將街巷議論拋諸身後,太夫心情頗佳的脫下木屐,袋襪貼地步入揚屋深處。接待珍貴的太夫,禮數當然半點怠慢不得,太夫對看呆的楊屋新進僕役微笑,只讓對方更加惶恐。他請僕役招待自己的隨行人,自己則帶上兩名新造走上位居二樓視野最好方向的松之間。
他想,今次已經是第三度會面。
事實上,太夫今日造訪的客人確實是名武士。
然而,對方遠非眾人所料的「有權有勢的武士大爺」。雖然身為名族繼承者,該名武士並不特別富有,也才剛於政治事業起步,平常更非耽於享樂之人。從頭到尾沒料到自己竟和吉原太夫進展到第三度會面的那名年輕武士─假使眾人知道必定大呼出奇─緊張又後悔到後頸都快麻痺,且礙於顏面跟責任,他無法容許自己臨陣逃避。
讓‧基爾斯坦侷促不已的坐正,清清嗓子請門外的太夫進房。太夫跪坐著慢慢推開拉門,向他行禮。
本來該是很迷人的光景。
「大人,讓您久等了。晚上好。」對方無視讓的緊張,理好袖子,雙手貼地。他和背後的幼小新造一齊鞠躬,問候房內的客人。
「…晚上好。」讓勉強克制七上八下的內心,同樣恭謹回禮。
太夫移入房內,指示新造把漆盒擺到桌邊,便打發她們去外頭休息。為了排解尷尬,讓隨口稱讚松之間新換的布置幾句,太夫也回了幾句,他們故作姿態的品評房內的金地屏風、插上新支的樸拙花瓶,牆上所掛唐畫,還有蒔繪菓子盤。最後,讓終於沒有東西可以閒聊,太夫的注意力除了讓以外沒地方可擺。他以足夠使全天下男子扼腕的僵硬姿態,面對號稱吉原之最的太夫。
對方打量他,絲毫沒有不愉快或受到輕視的表情。
和太夫見面有一定的規矩。
必須先到某間有信譽的揚屋用席,向店主表明邀請太夫的意願。店主會觀察來客財力和底細,直到店主同意代為引薦太夫後,依據太夫的意願而有第一次會面。初會,太夫多簡單現身,和客人短暫會面便旋即離去。假使太夫對來客印象頗佳,會釋出消息,表示願意跟對方再度見面。如此一來一往,來客通常已在吉原散出幾千兩金。第二次會面,太夫逗留的時間更長。大多數情況,太夫會趁此次會面婉拒沒有意願長期接待的客人。期間,來客不能輕慢太夫,必須將其當作上賓誠意相待。假使雙方都有意思,接下來便有最重要的第三次會面。
第三次會面,倘若太夫真中意該名客人,會為對方準備筷子。
拿到太夫親手準備的筷子,來客才真正能和太夫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所謂進一步接觸,自然也包括和太夫同床共枕的可能性。
不過,那遠在讓原本的意想之外。
最開始,是因為長官需要人到吉原調查。
京城最近很不平靜,平白死了好些高官富商,使得讓的頂頭上司開始關切。讓所處的部門負責以實際武力行動維持藩國林立的國家安全,和依靠政治力量運轉並守衛京師或城市的其他兩個武裝警備部門不同,讓的長官對這樣明擺有心所為的陰謀事件不可能置之不理。
所以,他要求讓進入吉原。
讓的長官推測,那些權勢者生前不免和吉原最高位的太夫有聯絡。即便沒有,太夫曾有數面之緣的達官貴人內,或許包含得以利用的情報。讓對此提出疑惑,他向來很景仰的長官埃爾文泰然承認,自己年輕時候也在吉原消磨過不少時光。他認為,吉原的太夫都是有辦法套出人們潛藏內心特質的有能者,太夫可以知道無論來自來客或來自游女們的囈語。雖然是伎人,是不被允許踏出吉原的龍鳥,卻也是擁有最廣闊可靠信息來源的人。
讓理解埃爾文的說法。
為了接近情報來源,他們只能以客人的身分進入自成一套法理的遊廓吉原。此外,讓也問過,為何指名自己前往吉原。
他很坦白地承認,自己沒錢、沒權位也沒勢力,從來沒起過造訪吉原的念頭,太夫不會對這種人感興趣。真要說,位居高官的埃爾文其實才最適合。對此,埃爾文饒富興味回答─「我的話可不行,老了唷,而且太顯眼。錢跟禮物你別擔心,由我這邊付,就聲稱你繼承的家產頗豐吧。何況,還有人推薦你。推薦你的人說,如果是讓那傢伙,就算沒權沒勢還很笨拙,大概也還是能使太夫對他感興趣。」
讓起初不相信。
他第一次邀請太夫,對方赴約當下,讓就有太夫不賞臉轉身走人的準備。結果,並沒有,太夫同意第二次見面。讓暗暗叫苦,雖然他也不願意沒打聽到消息就灰溜溜的回去覆命,但不代表他喜歡整天給同僚半帶羨慕的取笑。他試圖跟自己欣賞的同僚,身為女劍客卻被埃爾文網羅的米卡莎解釋,對方只回予他不置可否的冷淡目光,讓當下感覺被丟進冰窖。
因為是秘密任務,也不能四處張揚。
讓不否認太夫確實相當迷人,但他總覺得和太夫很有隔閡,並沒像外界傳言的誇張。面對同僚的好奇他都據實以告。他們會問的不外乎跟太夫面對面的感覺如何、對方頭髮什麼味道之類的無聊問題。
讓更在意能否即早問出情報,但又不可以操之過急。最麻煩的是,與其期待讓可以從太夫口中問出什麼,不如說他從第一次會面就被對方的步調牽著走。那位太夫很能激發讓從未想過的反抗情緒和愚蠢反應,僅僅兩次見面,他已經有種被對方耍著玩的悲慘感覺。
懷著此般矛盾心思,讓迎來第三次見面。
今晨,他焦慮的劈完整個倉庫的木材發洩,並被同僚康尼等人取樂了一番。除了摯友馬可明白讓的不安,其他人全都樂呵呵的打賭到底讓會被太夫趕出房間,或是他會艷福不淺的握到太夫玉手。
直到夜幕降臨,讓機械性的行動。一回神,太夫已經坐在他面前。擺在桌面的酒他沒動,讓只是一股勁灌茶。
太夫反常的沒多說什麼,他燒水、倒入茶粉,刷起一杯又一杯濃綠色茶水。期間,女侍送來幾次茶點,盛於紙上的精緻菓子。
太夫滿足的將它們托起吃掉。
讓煩躁的打量自己的份。太夫偷笑起來,逕自將讓那份菓子拿起來吃了。
「我說啊,大人─您打算整晚把吉原的茶都喝光嗎?」
吃完點心,大半夜都在觀望的對方放下茶碗,終於主動開口說話。
他那雙貓一樣的金眼睛盯著讓。
「這茶很好。」讓回答。
「好也不能像您這樣牛飲。」太夫涼涼的指出讓的語病,自己笑起來。他托著面頰,鎏金髮飾稍微往旁一晃,袖口滑下手腕。看到對方白皙的手腕內側,讓連忙別過目光,太夫又笑了。
「別緊張。照這樣緊張下去,沒準你等一下還會昏過去呢。」太夫難掩愉快地說,讓懷疑對方一再跟自己見面的理由,便是因為取笑自己很有趣。太夫彎下身,端起螺鈿漆盒,掀開蓋子。他動作輕緩的捧好筷子,讓簡直要被那不快也不慢的速度逼到崩潰。他不曉得自己是在今晚被太夫列為拒絕往來戶好,還是繼續執行埃爾文交付的任務好。
對方闔上漆盒,將其擺回原處,將筷子推到讓面前。太夫抬頭看他,眼睛閃著促狹的光芒。
─你怎麼決定?讓彷彿可以聽到對方略含挑釁的聲音。
他並未跟任何人講,但讓隱約知道自己感覺對方不對勁的原因。這位太夫毋寧相當誘人,偶爾露出的肌膚都會讓正值青年的讓害臊不已。但是,某些一閃而過的片刻,他又會察覺這位太夫的藏起的烈性,他的眼底有某種銳利堅強的東西,可以穿透人類的軟弱,使讓覺得真正的自己無所遁形。
這傢伙並非甘於籠內服侍他人的家鳥,讓想。
「承蒙厚愛。」他說,伸手接過筷子。
讓翻過筷子,筷子上面雕刻他的名字。太夫施然為自己倒了杯酒,也給讓倒了一杯。然後,他放下小酒瓶,壓住讓正要拿起酒杯的手。
「從來沒看過您這般坐立難安的客人。」太夫說:「您明白我的意思吧。如果您願意的話,就算在這邊抱我也不會有人進來打擾。」
「不用你特地告知─」
「還是,您有更介意的事情…我很好奇。」
讓脹紅著臉,這下真的動彈不得。因為,對方正探出手,碰觸讓的領口,故意輕輕往肌膚摩擦。二十年人生除了練劍還是練劍,練劍以外學習政務,還沒娶妻,毫無疑問便是個童貞的讓整個人悚立起來,近乎驚惶失措,勉強才壓下站起身的衝動。太夫移到讓身邊,攀住讓的脖子倚向他,讓注意到對方衣領微敞,衣領內蝴蝶一樣的鎖骨,以及鎖骨下方隱約可見的胸膛,頓覺口乾舌燥起來。
「大人,來這邊不就想和我做這事,還多想些什麼。」太夫攬住讓的後頸,在他耳邊一字一句說話。溫熱氣息噴向他的耳廓,讓別過臉。察覺到讓的壓抑,太夫輕笑,聽起來像是哼著:「果然如此」。
「既然還不能做全,用其他地方幫您,好嗎…」太夫越發挑逗的鼓舞,手也不規矩的繼續探入袴內。讓深吸氣,察覺那地方硬了,腦袋也開始變得昏沉。然而,他總覺得不對勁。和他手指熟練的動作恰恰相反,太夫睜著濕潤的雙眼,看上去甚至比被人掐住要害的讓更加不確定。
從今晚進到這房間,到現在,怪異感逐漸變強。讓強迫自己不要被胯間的舒爽弄亂心智,也不要閉上眼睛,如太夫所說的放鬆享受就好。
不,不對勁,整件事都不對。
他突然意識到,這樣性急的動作不是太夫該做的舉動。對方很焦躁,雖然一直表現得游刃有餘,他這次的焦躁甚至不亞於讓。
讓終於明白怪異的地方,他回過神扣住太夫的手腕。
讓猛然將太夫拉開,改抓住他的肩膀。對方嚇了一跳,那雙原本充滿挑逗的眼睛不知所措的回望讓。
就讓的見解,這樣的表情看了舒心多了。
「喂,住手吧,我可不想被狠掐住自己那話兒的傢伙試探,你也不是真想跟我做。」讓說:「如你所言,我確實有事情想打聽。我們可以快速解決,你好好回答,我下次就不打擾,如何?」
對方撐坐起來,滿臉陰晴不定的盯著他。
讓已經做好被丟臉的趕出房間的準備。他也實在缺乏闖蕩吉原的天賦。說到底,能被現任太夫親手服務,卻有辦法把自己弄到掃地出門的傢伙也不多吧。
讓摸摸鼻頭,兀自聳肩。
他站起身準備自己走人時,對方終於有了動靜。
先是細碎的雜音,然後,讓背後的太夫不客氣地爆笑出來。太夫毫無形象的大笑,捧著肚子滾倒在地,眼角還掛上幾滴淚。原先圍繞房間的甜美氛圍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燒到一半的茶水溢出蒸氣。
讓有點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所以他決定坐回原地等對方笑完。
良久,太夫笑夠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坐好。
才剛坐正,看到讓的臉,他又噗嗤一聲露出笑容,連忙摀住嘴。
「…你這人實在、太、太蠢了。明明眼神很凶狠還有張馬臉,結果居然,噗哈─」在笑聲中,太夫斷斷續續說話。
讓有點訝異的看著對方,決定忽視對方給自己臉型的評價。太夫現在的聲調完全不一樣了,不只沒帶一點溫軟或討好,還相當明朗。
他摀著胸口看讓。
「都快爬上我的床了,多少人羨慕得要死啊…哈哈哈。」
「我可是很認真,也確實有要事要辦。」
「我知道、我知道啦。抱歉啊,公差先生。」笑得亂七八糟的太夫理理衣襟,好不容易恢復平靜。讓再次打量對方,原先使他覺得不快的眼睛此刻同樣睜得大大的注視讓。然而,讓卻沒有反感,反而因為那樣的眼神而感到快活。
對方的雙眸突然變得很有精神,甚至原先藏起來的尖銳意志都懶得遮掩,豪不避諱的審視讓。
「你…剛剛那些果然都是裝出來的?」
「要知道,不是每個客人都跟你一樣怪。」太夫聳肩,好似又要爆笑,連忙打住:「筷子你也好好收下了,都到這種關頭,再把你趕出去是丟我自己的面子。」
他們互視。讓猜想太夫原本的名字,但對方顯然沒打算告訴他。良久,太夫看往窗外,聳肩:「還有下半夜,慢慢聊?」
讓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點頭。
他們一邊對弈一邊閒談。
讓覺得這樣的氣氛舒適多了,對方在棋盤上的凌厲進攻也大出他的設想,和太夫對弈很有意思,自忖棋力不弱的讓好幾次都被差點被攻進陣腳。為防隔牆有耳,讓問得很謹慎,太夫倒回答得相當隨興。
讓依舊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藝名太彆扭,他先前叫不出口,現下更加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叫我艾連。」太夫察覺讓的想法,爽快的說。讓再次感嘆這人前後簡直判若兩人,並努力防止對方拿下自己的棋子。
「不是藝名?」
「不,你最好感到榮幸。那是我的本名。」
艾連答應讓幫他留意消息。
他同樣津津有味的詢問讓身處的官場。根據艾連的說法,那是因為他很少有機會接觸到還沒發跡的男人,初次見面就先注意到真正的「艾連」而非「太夫」的人更少,因此覺得戰戰兢兢還會跟他吵嘴的讓特別好玩。
讓完全沒辦法否認。
「下次再來,照規矩,你就必須帶禮物給我。」艾連好心提醒,終究還是拿下他一直想吃的那一子。
「也是,我再回去詢問長官送什麼比較妥當。」讓同意。
「不用問了,我要吃石榴。石榴的話,你應該送得起。」
「欸?」
「紅色、多汁又香甜的石榴,帶漂亮新鮮石榴送我就好。」艾連指示:「花公家錢到吉原享樂的無恥傢伙,你也該自己做點貢獻。」
「…我以為我已經夠受罪了。」
聞言,艾連仰頭大笑,讓終於自己也笑出來。他們下了幾盤,直到艾連在天亮熄燈前回返。讓站起身送他,奇妙的看步出房間的艾連成為眾人心目中的太夫,偽裝的妖冶和天真。他注視艾連離開揚屋,天空慢慢翻出白線。對方悄悄回頭,在保鑣高大背影的遮擋下,朝讓扮了個真的很醜的鬼臉。
之後,事情順理成章。
在艾連的協助下,埃爾文跟他的部下得到情報,開始著手查起線索。同時,讓固定一段時間回返吉原,每回都帶上艾連堅持要吃的新奇糕點或水果。他有時要求讓帶港口發放的漫畫小報給他看,邊看邊咯咯亂笑,有時要求幾幅蠻人襖子的草稿,都是些瑣碎而讓自己的經濟能力足夠負擔的東西。
他們爭執,就各種事情辯論,棋局方面維持動態持平的勝負。
『你斬過人嗎?』艾連還曾經提過這類問題。
『斬過。』讓如此回答:『不過,可以的話,我寧可用別的方法解決。』
艾連點頭,似乎對此回答頗為滿意。
讓唯一自己挑選送給艾連的東西是隻小貓。
他在駐所附近發現奄奄一息的幼貓,和馬可一起努力把貓救活。本來,馬可並不介意把貓帶回去養,即便他家裡已經有自己的貓。
最後,讓想了許久,決定該把小貓送給艾連。
他看艾連手忙腳亂接過溫軟的小貓,任小貓啃自己的手指,抿著嘴悄悄微笑。讓第一次打從心底覺得這傢伙可愛,而不是受到他的外表迷惑吸引。
讓從沒和艾連發生關係,儘管同僚們全笑他傻子。他並非不會對艾連產生慾望,但那是對扮演太夫的艾連產生的生理反應。卸下那層外衣的艾連,大抵而言更接近一個使人火大的囂張傢伙。他渴望離開牢籠,想要航行,深信無論自己離自由還要多久都不能放棄。讓逐漸感覺,自己不可以辜負艾連的信任,他甚至認真考慮如何回應這般信任。
不知不覺,腦子已經裝滿對方。
不回到吉原,不跟他吵嘴就好像日子少了些滋味,艾連像癮頭一樣緩慢而確實的進駐讓的意識。
直到某天,他去的時候,是太夫身邊的新造而非艾連來接待他。
「太夫今天身體不適,由我來侍奉您用餐。」自稱阿妮的新造簡單說明。之後,她沉默的持著酒杯待在桌旁。讓不安的吃完整頓飯,終於鼓起勇氣問:「他還好?」
阿妮抬頭,藍色眼睛半分情緒波動也沒有。
「不要緊,請不用擔心。」
「我並不是擔心─」讓急急否認,差點把酒杯打翻,連忙將其扶正。他有點丟臉的整好衣服。半晌,他發現阿妮露出一絲絲笑意,讓靜下來。
「艾連真的沒事,我們保證會照顧他。」阿妮再次保證。
讓點頭,終於再也無法否認自己。
一大部分的讓很想立刻跑去嘲笑或探望那個熱衷逞強的傢伙。
同時,他冷靜的部份也在考量,是否自己不適合這個任務的時刻也即將到來。或許扮起男裝英姿颯爽的米卡莎可以很好的接任讓的工作。自古以來,沒有探子陷入愛情還能好好辦案,從來沒有。
然而,假使讓及早知道白天吉原發生的事情,或許他便無法如此鎮定的思考是否繼續任務的事情。
因為不同原因,同樣考量暫時不跟讓見面的艾連自然並未身體不適。
關於讓和他的長官正在調查的事件,主動提供情報的艾連首度在吉原較少人出入的清晨受到攻擊,對方想要綁架太夫進行勒贖,甚至滅口。犯人有三名,奉行所趕到的時候,吉原宣稱三名犯人色迷心竅,被急於保護太夫的保鑣殺死,太夫本人也飽受驚嚇。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強盜闖入的清晨,艾連絕非毫無所備。綁匪是男子,他知道對方來意,也清楚綁匪捨不得馬上殺死自己,身為太夫的艾連比誰都有自覺。所以,他放緩身段,柔聲請求對方高抬貴手。
「我好怕,拜託別拿粗繩跟刀子,我不會亂動。拜託了。」艾連泣訴。對方猶豫片刻,終究稍加軟化。看起來是領頭的人打算先去解決太夫的保鑣,要留守看管艾連的那人好好盯住他。
其他兩人都踏出房門的瞬間,艾連突然發難。
對方沒料到看起來膽小害怕的太夫會有這般力氣。艾連打掉綁匪的刀,反手握住刀柄,迅速準確地把刀刺進對方心臟。
對方來不及哀號,便軟倒於地。艾連抽出刀轉身,眼睜睜看外頭綁匪的血跡噴上太夫高級房間的紙拉門,拉門被人唰的推開,血跡如同艷麗紅花。
「萊納,太沒品了,門髒成這樣。」最後踏進房內的阿妮評價:「孩子們會嚇壞。」
「奉行所走了以後,我們就馬上換掉。」第二個走進房間的高大男人說。
「抱歉…一時性急,我應該向貝爾托特那樣直接轉脖子。」當中最為壯碩的萊納老實道歉:「艾連,你沒事?」
「沒事。」艾連踹踹地上的屍體:「這個也說是你們做的可以吧?」
「當然可以。」貝爾托特爽快的說,他蹲下來嘖嘖稱奇的檢視傷口:「一刀貫破心臟…艾連,下手真夠狠,就算我們堅稱人是你殺死,我看也沒人會相信。」
「我是正當防衛。」艾連撇著嘴說:「可惜了這麼好的地板,血還是有流出來。那個啊,像阿妮平常說的那什麼…」
「我可是非常纖細柔弱?」阿妮補充。
「對,就是那句!」艾連高高興興地說,旋即沉下臉:「不過,還得麻煩妳一件事。」
「知道了。晚上我會去把基爾斯坦打發走。」
「嗯。那傢伙斬過人,血腥味他聞得出來,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
萊納吹了口哨,艾連直接抬腳踹他。
「看上人家啦?」
「才沒有。」艾連急忙辨認,萊納滿臉不信的盯著他。最後,艾連勉強退讓:「呃,算了,好像有一點。」
貝爾托特笑出聲,表示同意:「稍微避個風頭也好,我當然不希望被埃爾文抓去問話,至少不要跟他們那邊的太快扯上關係。」
「綁手綁腳。」阿妮附合。
艾連看向窗外,稍微心不在焉的點頭。
他伸出手,被綁匪嚇到外頭的貓撒嬌似的撲進他懷裡,艾連把貓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