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滾跳騰的一氧化氮

製作檸檬水是簡單但精巧的藝術。

首先，從冰箱拿出早上剛剪好的新鮮薄荷葉，搭配光澤飽滿的數顆檸檬。將檸檬切半，用擠壓器逐個搾取果汁，再把檸檬原汁倒入事先盛好蜜糖的玻璃杯，約略攪拌，灑上不等薄荷葉。最後，加入冰塊和氣泡水。

讓‧基爾斯坦傾斜瓶身，氣泡水咕嘟咕嘟的注入玻璃杯。冰塊隨水面升高，完美的停在九分滿的位置。讓拉正水瓶，轉緊瓶蓋，把玻璃瓶收回冰箱。他接著收拾桌面，先丟棄檸檬皮於收集有機肥料的小桶，蓋好桶蓋。讓沖洗水果刀、擠壓器和木頭鉆板，把這些廚具擦乾，放回各自該待的位置。此時，烤箱也發出輕快的提示音，蔬菜鹹派已經熱到入口即化的程度。讓戴好隔熱手套，小心取出鹹派，切成容易入口的幾塊，移到瓷盤。

鹹派現在還太燙，但很快就會降到恰到好處的溫度。

下午的陽光透過窗戶，幾隻鴿子在外頭咕咕叫。讓把窗簾拉高些，公寓底下是不間斷的車潮，三三兩兩悠閒行走的路人，典型的夏日假期午後。讓看著窗外，盤算晚點可以去哪裡走走。冷不防，有人抱住他。讓轉過頭，只看到亂翹的濃棕色髮稍，對方從背後環著他的腰，嘴唇剛好碰到讓的肩膀。

「睡夠了?」

「嗯…」

「去換衣服。」

「不要。」

「你鬧什麼彆扭，老子都還沒跟你討被穿走的四角褲。」艾連‧葉卡嘟噥著意義不明的抗議，稍微鬆手，讓趁機轉過身，不算輕柔的揉搓對方的頭髮。艾連想要反擊，可惜卻因午睡剛醒而缺乏慣常的攻擊力。

工作總是比別人更拼命、一刻也不放鬆的艾連，只有少數時候才會像隻慵懶的貓。他喜歡假日賴在讓的公寓，整天睡個不停，要不就滾在沙發堆裡頭聽音樂看書，指使讓幫他拿取任何超過手臂距離的物品(不過，有一半的要求以失敗告終)。自然，以前的艾連沒有假日休閒這種高雅的觀念，他的腦袋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活脫就是個工作狂。就算不在工作，也是個斯多葛式的律己主義者，外加個性激烈伶牙利齒。因此，對於能把艾連慣成現在這副模樣的讓，朋友們紛紛表示大感敬佩，並且常常以此揶揄他。

讓‧基爾斯坦本人的感覺則稍微有點複雜。他其實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的習慣性爭吵會使雙方發展出新狀態。明明從學生時代就是死對頭，他們吵著吵著卻忍不住開始交往；交往以後的相處模式也沒變，不過就是多了個臥房解決的選項。不過，交往難免帶來更尖銳或深入的衝突，幾次大吵氣得讓把公寓鎖了搬到旅館住，艾連也索性當作他不存在，使讓的好友馬可和艾連親如手足的朋友阿爾敏傷透腦筋。但是，他們通常無法堅持冷戰太久，吵完又摸摸鼻子合好，終究捨不得，跌跌撞撞的走下去了。以他們的共同朋友康尼的說法，讓跟艾連根本已經發展出一種把吵架當養分跟情趣的生活態度，值得大家好好效法、認真學習。

總歸而言，讓的牢騷反正大抵是往好的方向──畢竟，艾連‧葉卡難得的慵懶跟驕縱非常迷人，讓不介意為此多付出些勞力。

他轉而撫摸艾連的臉頰，艾連改把頭埋進他的頸窩，髮絲撩得讓有點刺癢。

「蔬菜鹹派?」他猜測：「你身上有薄荷葉的味道。」

「我還做了氣泡檸檬水。」

「我喜歡檸檬水。」艾連滿足的說，抬頭輕吻讓的嘴角：「有沒有人說你在廚房忙的背影很性感。」

「夢話倒有聽過不少次。」

艾連笑出聲，乖乖給讓親吻自己。他們的舌尖互相追逐，帶點餘裕地舔食彼此的嘴唇，讓的手指留著薄荷與檸檬的清爽氣味。如果他們喝完檸檬水以後接吻，帶著新嫩綠色的氣味就會滲透得無處不在。沁涼，帶點酸澀或嗆辣，又使人難以抗拒。或許，這便是為什麼艾連‧葉卡和讓‧基爾斯坦總偏好夏日假期午後的一杯檸檬水。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