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滾跳騰的一氧化氮

座敷童子。

傳說中，寄宿於人家，並能為家人帶來福氣的妖怪。

古來有言，家中興旺的人家通常居住著座敷童子。然而，假使一個商家突然由盛轉衰，人們會說是因為家人失德，使得座敷童子失望離開。

座敷童子經常躲在黑暗，觀察家人勤奮工作、和睦相處而開心。座敷童子雖會以幼童外型現身，卻極難見得；他們偶爾還從暗處惡作劇，一時興起跟家裡頭的孩童玩耍。比如說，沒有人的房間傳來笑鬧跟腳步，客人睡到半夜覺得身體沉重。或者──本來一起玩耍的十個孩子，數著數著突然變成十一個，但是，卻沒有人承認自己就是座敷童子。

座敷童子是調皮又小孩子心性的妖怪。

關於座敷童子的來源，有舊時的家庭守護靈變身而成的說法，也有一說，認為座敷童子乃以往日本東北窮苦人家以石臼殺童習慣所衍生的妖怪。事實上，兩者不相衝突，被殺掉的孩子成為家庭守護靈也不無可能。

因為養不起，不得已必須殺掉的孩子，其實還不知道怨恨父母，只想要待在家人身邊。所以，有人說座敷童子的腳步聲聽起來像咚咚的石臼聲。由此一來，又分為白色座敷童子，還有赤色座敷童子。紅色肇禍，白色招福。

看到白色童子表示家裡交上好運，若看到赤色童子提著燈籠離開，則剛好相反。總共有一正一反兩種形象的座敷童子。儘管座敷童子是有著殘酷出身的妖怪，卻會帶來福氣，也能懲罰怠惰。

人們還說，如果半夜遇到穿著正裝的孩子要求投宿，不能隨便拒絕。因為，那孩子便是座敷童子的化身，一旦拒絕便會招致家庭沒落。種種傳言。無論何種，座敷童子是家庭的妖怪。有家庭的地方便能見到座敷童子的身影。

座敷童子，是最喜歡溫暖的家的妖怪。

「一子。」

名叫二子的座敷童子躲在房樑往下看。

「二子。」

名叫一子的座敷童子如此回應。

赤色的一子，以及白色的一子，

她們便是傳聞的座敷童子。兩個人長得如出一轍，可謂一望即知的雙胞胎姊妹。一子和二子從誕生──或曰死去──到現在，都形影不離。因為一子比較勇敢，經常主動講話，所以是姊姊；二子比一子文靜，也稍微膽小一點，所以當妹妹。

然而，追根究柢，無論一子或二子都不清楚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此外，她們對自己招福致禍的能力，也不太明白。

就一子二子而言，苛責座敷童子的能力使家庭沒落實在相當無理。如前所述，座敷童子是家庭的妖怪。若能長久待在喜歡的家，是身為座敷童子最幸福的事，除非必要，絕對不想離開。假使一子二子最終非離開自己的家庭不可，那一定是家人變得讓一子二子太失望，讓她們必須放棄自己的家。

還有，就是家人不再相信有座敷童子了。還有還有，現代的光線把夜晚照得越來越亮，亦越來越讓一子二子難以忍受。

一子和二子，便逐漸失去她們先前的家。

「看到了嗎，二子。」

「看到了喔，一子。」

一子和二子躲在閻魔殿的屋樑竊竊私語。

失去家以後，一子和二子本來躲在岩手縣的廢墟。那間廢墟也是她們以前待過的地方，因為主人的女婿越來越貪得無厭，後來還會揍打自己的妻子和小孩，一子跟二子看不下去，才決定離開。一子二子離開以後，那人的妻子果然順利離開丈夫的毒手，而曾經富有的豪宅也一夕之間崩落下來。

其實，那家本來不是這個家庭。

本來的主人是一對老爺爺老奶奶。

沒有孩子的老爺爺老奶奶對一子二子很尊重。會把玩具放在一子和二子吵鬧過的房間，有時候給她們甜甜的糖水，也會跟一子二子說話。

就因為這樣，在最最無處可去的時候，她們手牽手回到那老房子。

她們像逃跑一樣躲進那間老房子。

當然了，無論老爺爺還是老奶奶，都已經不在裡面。

那間房子已經是一子和二子最討厭的空屋了。空蕩蕩，什麼人都沒有。可是，一子和二子還是手牽著手躲進房子的角落，努力不要消失。

一子和二子覺得很寂寞。

不過，一子和二子有時候也告訴彼此，一定是因為老爺爺跟老奶奶在照顧一子二子，才會召喚她們回到那間老房子。

「等一下看到鬼燈大人的時候…」

「就這樣，嘩，跳下去嚇他。」

一子和二子繼續在閻魔殿的屋樑悄悄說話。

身為座敷童子的她們口中的「鬼燈大人」，是閻魔殿的第一輔佐官；一個誕生於現世，卻在黃泉度過好幾千年的鬼。

既然是閻魔殿，便絕計遠離現世了。

鬼燈大人是八大地獄的最高輔佐官，也是給一子二子新家的人。

一子和二子持續觀察。

她們仔細計算，終於逮到最佳時機。

「鬼燈大人！」

「鬼燈大人！」

一子、二子從屋樑倒掛而下。

趴搭趴搭的頭上腳下亂跑。然後，從牆壁跳到地板上。

「噹噹！」

「噹噹！」

一子和二子舉高手。

剛把工作告一段落，要從閻摩殿主殿走去午休的鬼燈看向她們。一子和二子期待的仰起頭。

果然，鬼燈開始拍手。

雖然鬼燈大人和一子、二子一樣，都不太會做表情。可是，一子跟二子知道鬼燈大人相當高興。

鬼燈大人因為看到一子二子而高興──光是這點，就讓她們雀躍不已。

「嚇人的新招嗎，我覺得很不錯。」

一子、二子得意的挺起胸膛。

接著，她們要進行今天的報告。

「鬼燈大人。」

「剛剛去澆水了，金魚草長得很～高喔。」

「這～麼高。」

「所以，講故事。」

「座敷童子的故事。」

「好吧，我也正要去午餐。」

鬼燈拍拍一子二子的頭。

「一起去嗎，今天有布丁。」

「哇咿～」

一子再次舉起手，還有手上的故事書。

二子看著一子，抿起嘴，拉拉鬼燈的衣服。

「我跟一子，一人二個嗎？」

「不，一人一個。」

鬼燈義正嚴詞的駁回二子的提議。

當初，到現世考察而遇到一子和二子的鬼燈大人，並沒有責問她們身為座敷童子，卻逗留於空屋的理由。也沒有因為她們對自己惡作劇而責備一子跟二子。鬼燈大人只是蹲下來，從一子和二子不會感覺到壓迫的高度跟她們說話。

──既然沒地方可去，要來我家嗎？

鬼燈這麼問。

一子和二子看著鬼燈，她們看了鬼燈大人很久。

地獄是沒去過的地方，一子和二子很害怕。因為她們已經死掉很久，都變成妖怪了。來自地獄的鬼燈大人會不會處罰她們，一子二子不知道。

──會把我們丟進裝滿油的鍋子嗎？

──因為我們沒有乖乖去投胎。

一子開頭，二子接話，她們小心翼翼的反問。

一子二子儘管一眼就喜歡鬼燈大人了，依然對沒去過的地方非常害怕。一子和二子緊緊牽起手，帶著緊張和一點點期盼看向鬼燈。

那時候，鬼燈看了她們一眼，露出幾不可見的微笑。

──就算要處罰，也是處罰連努力都沒有就乾脆放棄妳們的父母。地獄啊，才沒有閒到隨便處罰無辜的孩子，頂多就是讓孩子在賽河原玩玩積木而已。

作為回答，鬼燈如此告訴一子二子。

一子和二子猶豫。

終於，她們決定相信面前的陌生人。

一子和二子把空出來的手交給鬼燈。她們的手很小，一子和二子握住拳頭，朝鬼燈豎起小指。

──打勾勾。

──騙人的要吞一千根針。

──約好要給我們新家。

鬼燈點頭，認真嚴肅的伸出小指。

──好，我答應你們。

一子和二子的小指勾住鬼燈大人的小指。

因為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在乎過一子二子了，覺得格外委屈的她們於是啜泣起來。

在充滿一子二子和老爺爺老奶奶回憶的房子裡。

無家可歸的一子和二子。

遇到鬼燈大人。

因為一子跟二子哭了，鬼燈有點大力的揉搓一子二子的頭髮。

鬼燈大人的手很大，剛好可以把一子跟二子一人一手抱起來。一子跟二子跟著鬼燈回到地獄。當時，她們還不知道鬼燈大人在日本的地獄也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只疑惑為什麼所有人問都沒問就讓鬼燈通過了。

當時，她們也還不叫一子跟二子。

離開現世的一子和二子，在鬼燈的懷抱睡著。

醒來的時候，就已經來到紅通通的八大地獄，畫了紅色燈籠的房間。

「鬼燈草。」

覺得新奇的一子說。

「苦苦的。」

二子跟著說。

「嗯。」

鬼燈說。

他把一子二子放下來。

──這裡是閻魔殿。以後，你們就住在這裡。

──想住多久都可以。

「那是什麼？」

一子又指著窗外的花圃問。

「是金魚草。」

鬼燈回答。

「好可愛。」

二子說。

鬼燈大人沒有說話，但他很像很高興一樣。

──我的所有東西，妳們都可以用。可以去跟金魚草玩，小心不要掉進油鍋，殿裡面到處都可以探險。

在他趕去工作以前，鬼燈如此跟初來到閻魔殿的一子二子說。

一子跟二子乖乖點頭。

一子和二子後來才聽說，鬼燈大人是嚴厲的人。

怎麼會呢？

因為，鬼燈大人一直對一子二子很溫柔。

「鬼燈大人，為什麼對我們那麼好？」

有一次，剛到閻魔殿，還不叫一子的一子悄悄問二子。

「不知道。」

還不叫二子的二子同樣小小聲回答。

後來，她們問了鬼燈大人。

──因為很可愛吧？

鬼燈想了很久，終於這樣回答。

一子跟二子不滿意，用小小的拳頭捶鬼燈大人。可是，等鬼燈大人看起來真的想睡覺的時候，一子二子便不繼續鬧。她們鑽到鬼燈身邊。

「一起睡。」

「跟鬼燈大人一起。」

「喔。」

鬼燈沒有反對。

「鬼燈大人。」

「什麼？」

「閻魔大王說，鬼燈大人是被村子裡的大人殺掉，才變成鬼。」

「那臭老頭，別聽他胡說…」

「可是，我們也是被殺掉。」

「用石臼。」

「用石臼。」

「很痛。」

「鬼燈大人以前一定也很痛。」

「死掉會冷，像掉進很深的地方。」

「鬼燈大人那時候一定也會冷。」

「鬼燈大人。」

這次是二子說話。

「真的可以一直待在這裡嗎？」

「嗯。」

「沒有睡過棉被。」

「還有枕頭。」

一子說。

「好溫暖。」

「鬼燈大人，也覺得很溫暖嗎？」

這次，鬼燈是真的微笑起來。

「睡了，別吵。」

「唔。」

「唔。」

再後來，一子跟二子拜託鬼燈幫自己取名字。

一子和二子身為座敷童子好幾百年，這是一子、二子第一次想要自己的名字。什麼都很擅長，但看起來就不太會替女孩子取名的鬼燈露出困擾的表情。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啊、二這樣的名字。

──因為是女孩子，就叫一子跟二子好了。

──妳比較常先開口說話，就叫一子。妳是二子。

一子跟二子，從此有了自己的名字。

因為是最喜歡的鬼燈大人取的名字，雖然有點蠢，可是一子跟二子非常高興。

「二子。」

一子叫二子。

「一子。」

二子叫一子。

鬼燈大人買了人偶送一子二子。

隨便一子二子跟他最心愛的觀賞用金魚草玩。

還跟一子二子說，有個長得像神獸的變態，要一子二子小心。

而且，鬼燈大人也喜歡惡作劇。某天鬼燈大人一時興起，說「妳們想不想看看那個神獸先生？」

如此這般、如此這般。

鬼燈附在她們耳邊，說自己的計畫。一子和二子樂不可支，他們三個一起悄悄竊笑起來──雖然，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吶，去嚇嚇他。」

鬼燈說。

「去嚇嚇他。」

一子附和。

「嚇嚇白豬先生。」

二子舉起雙手。

白豬先生和一子二子還有鬼燈大人不一樣，是住在天國的神獸。

鬼燈大人說，雖然那傢伙非常好色，但絕對不會對小女孩出手，這點廉恥還是知道──所以，就去整整他。

整完以後再回家。

這是一子二子剛到閻魔殿時候的事。因為是第一次的表現，一子和二子幹勁滿滿，馬上跑去白豬先生家裡了。

閻魔殿的人告訴過一子二子，說鬼燈大人非常討厭白豬先生。

「討厭嗎？」

「二子不覺得。」

如果是真的很討厭的傢伙，就不會想對他惡作劇了。

「白豬先生被嚇到的表情很好玩。」

「本來帥氣的樣子都不見了。」

「好好玩。」

「好好玩。」

白豬先生開了藥局，但是賺的錢大部分都送給女孩子。

──就是個窩囊廢。

鬼燈大人經常如此評語。

雖然，一子二子知道，鬼燈大人只信任白豬先生作的藥，每次去拿藥都很高興得樣子，偶爾甚至沒事也會去找白豬先生。

鬧完白豬先生回家以後，一子跟二子報告被惡作劇的白豬先生的表情，以及白豬先生藥局裡頭的藥劑師兔子們。他們三個再次偷笑起來，覺得很得意。當然，還是沒有太多表情，有些事情不需要太多表情。就像一子二子不用一直說，鬼燈大人也知道一子二子最喜歡鬼燈大人一樣。至於鬼燈大人，他的部下說，鬼燈對一子二子簡直是溺愛了。

──鬼燈啊，根本是過度溺愛女兒的單親父親。

閻魔大王有次還搖頭嘆氣。

一子跟二子聽到以後，可得意了。

「大王說鬼燈大人像溺愛女兒的單親爸爸。」

一子和二子跟鬼燈大人說。

「會嗎？」

鬼燈大人偏過頭，看起來真的不懂。

一子跟二子黏到他身上。

「沒有。」

「沒有喔。」

「鬼燈大人就是鬼燈大人。」

「才不是單親爸爸，是鬼燈大人。」

不過，提到單親爸爸，一子和二子有一件疑惑的事。

是關於鬼燈大人好像很討厭的白豬先生。

白豬先生雖然是個無可救藥的色胚，還是『阿呆、爛好人偶蹄類、毛茸茸沙包』──鬼燈大人說的；可是，他會畫一種很可愛的東西，還把畫裡頭的東西變得能動。

「是貓好好。」

「很可愛。」

一子跟二子覺得白豬先生畫的貓好好很可愛。

她們也覺得，白豬先生做的藥膳粥、紅豆飯和調身體的甘草糖果不錯。而且，有一次，一子跟二子聽說白豬先生本來的樣子會飛，突然跑去拜託他。儘管白豬先生一臉莫名其妙，還是答應一子跟二子的請求。更何況，白豬先生被惡作劇到的表情很好玩。最重要的是，鬼燈大人生病的時候，就算被打被罵得比病人還慘，白豬先生仍舊臭著臉幫鬼燈大人看病。

那一次，一子跟二子難得同意白豬先生的說法，覺得鬼燈大人該被罵。

誰叫鬼燈大人怎麼樣都不肯讓鬼族的醫生幫自己看病，覺得躺躺就沒事了，結果半夜發起高燒，讓一子跟二子都很擔心。

病好以後，鬼燈大人有跟一子二子道歉。

說「對不起讓妳們擔心」。

相反地，病好的鬼燈大人，卻只有給照顧自己的白豬先生一拳。

奇怪的是，白豬大人被揍的時候，第一個表情居然有點欣慰。這讓鬼燈大人更加生氣，好幾個月都不想去找白豬先生。

──啊，回復精神啦？

白豬先生那時候摀著被打的臉說。

所以，一子跟二子覺得白豬先生相當不錯，是好人。

鬼燈大人雖然死不承認，但一子二子知道，他其實也覺得白豬先生很不錯。

「白豬先生。」

「是白澤。」

「白豬澤先生。」

「是白澤…唉算了。」

所以，一子跟二子有了一些想法。

她們都覺得這是必要的事情。

某天，她們自己去找白豬先生。

因為一子二子還不太會記日期，她們也不太知道某天是哪天。反正，某天鬼燈大人在忙的時候，一子二子說要幫鬼燈大人拿定好的藥，自己跑去找白豬先生了。

「白豬先生，喜歡鬼燈大人嗎？」

「喜歡嗎？」

一子和二子問。

「欸，怎麼突然這麼問。」

在櫃檯包鬼燈大人訂的藥的白豬先生大吃一驚。

他被鬼燈大人描述成「萬年不穿的厚臉皮」的臉皮有點不好意思的紅起來。白豬先生抓抓頭髮，盤起腿，很是惱窘的望著一子、二子。

「喜歡吧。」

「喜歡嗎？」

一子和二子追問。

白豬先生露出困擾的表情。

「這，也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總之就…」

聞言，一子抬高下巴。

「你騙人。」

「說謊的人，店會倒喔。」

「嗚哇，好可怕。」

面對一子跟二子，對女孩子沒轍的白豬先生終於舉雙手投降。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

一子和二子一齊看向白豬先生。

「寧可自己幫鬼燈找對象，也不想要最喜歡的鬼燈大人被不認識的人搶走～對吧，我知道喔？」

「唔。」

二子嘟起嘴。

「才不告訴你。」

一子學鬼燈大人，假裝姿態高傲的說。

一子和二子牽起手。

白豬先生──白澤先生笑著看她們。

「這個嘛…我聽說，攻略單親爸爸的捷徑，好像就是從收買小孩下手呢。」

「才沒那麼容易收買。」

一子說。

「很不簡單。」

二子說。

她們舉起手，比了個二。

「至少要一人三個布丁。」

「還要加糖漿的小豆餅。」

「才幫你在鬼燈大人面前說好話。」

白豬先生呆呆地看著她們。

接著，他大笑起來。

「你們，還真是那個鬼的孩子啊！」

一子跟二子牽著手，抿起嘴，假裝她們沒有跟著笑。

「約好了喔。」

「要照顧鬼燈大人。」

「沒有遵守約定，就要吞一千根針。」

一子跟二子伸出小指，跟白豬先生勾勾手。

於是，事情便這麼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