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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象特報。受到現世溫室效應影響,睽違四千年的寒冬降臨彼世,八大地獄出現罕見大風雪……因應極端的天氣狀況,鴉天狗警察已加值勤人手,但仍請各位地獄住民小心保暖…』

 

小白認真地看著螢幕。

由於動物任職的不喜處也放假,原先是桃太郎的狗的小白,遂從不等處跑去到找最喜歡的鬼燈大人。當然,小白也非常非常喜歡桃太郎。不過,桃太郎是小白的好朋友,是和鬼燈大人不一樣的喜歡。能夠和上司鬼燈大人在閻魔廳員工宿舍同坐在一個暖爐桌,對小白來說是至高無上的幸福。

新聞節目上,看起來像新人的鬼女記者正進行氣象特報。從電視裡頭可以看見,以悶熱著稱的八大地獄難得下起雪,而且雪還不小。本來就冰天雪地的八寒地獄更不用說,整個大門都凍結起來了,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想進也進不去,根本不曉得正處於何種狀況。

鏡頭一轉,從八寒地獄的大門移到亡者進入閻魔殿等主審殿的必經道路。鬼女記者站在岸邊,遙指橋上剷了又落的積雪。

 

『請看,三途川岸這厚厚的積雪!不只亡者暫停渡河,就連奪衣婆也失去幹勁,躲在樹邊喝熱茶呢!』

 

另一方面,相較於有骨頭可以啃就無憂無慮的小白,眼下情況對閻魔大王第一輔佐官的鬼燈來說,極為惱人。

除了加派人手維持的三途川大橋,還有流量最多的要道,其他積雪太厚的次要路面已經全面封閉了,必須調動朧車幫忙運送亡者。況且,四千年來從未被寒流襲擊的八大地獄鬼卒全都因為大風雪而意興闌珊,更有人因為地獄列車停駛而無法準時上班,連帶使亡者的刑罰延後。前幾天,鬼燈和其他幾個殿的輔佐官商量了一下,終於還是上報十王,給大多數鬼卒們放了大雪假。

 

慘事還不只此。

 

由於昨夜風雪突然增強,原先還有勉強維持的交通要道通通受阻,連朧車都非不了,只好拜託各殿暫時收容待審亡者,三途之川的渡河作業全面停止。過不久,甚至連電話線都斷了。這對人間死亡率飆高、工作量繁重的冬季地獄行政來說,可說是名副其實的雪上加霜。雪停以後,不曉得有多少事情該補做了。

光想就讓鬼燈頭疼起來。

 

列車停駛、電話停線,哪裡也去不了,鬼燈難得無事可做的窩在暖爐桌,下巴靠著桌面,意興闌珊的亂轉電視。因為收訊不通,平常愛看的現世節目不能看了,最後看來看去還是只好看新聞。

如果可以的話,鬼燈真想將這場大雪痛揍一頓,叫它適可而止的蕭停。

不過,當然了,就算是鬼燈也辦不到這種事。

──雪這種東西,實在太麻煩了。

除卻八寒地獄的合理刑罰,下雪簡直討厭透頂。

總之,就是麻煩。

麻、煩。

煩躁的鬼燈開始啃起橘子。

 

『但是,有溫泉、美人的花街絲毫不受大雪影響,生意反而更好了。許多店家無視門前積雪,照樣招攬客人。』

 

鏡頭又換。

電視那端的畫面,從三途川岸接到地獄花街。

原本還在三途川畔的鬼女記者,此刻已換了別套衣服,來到地獄有名的風俗街。街上,被白雪半遮的招牌跟燈籠都亮起燈,映著積雪人潮而滿街通紅。顯然是早已錄好的節目。覺得無聊的鬼燈舉起遙控,本來打算要轉台了。鬼女記者在街上穿梭,接著,她相中一個路人。

因為好奇十王殿員工對臨時放假的感想,鬼燈停下轉台的預備動作。

 

『大家都因為突然的雪假,而感到非常開心呢。先生,請問您對這場大雪有何想法?在飄著大風雪天氣出遊,不會覺得冷嗎?』

鬼女記者將麥克風遞給路人。

鏡頭跟著側拍路人的臉孔,一男一女共撐一把傘,看背影像是情侶。從鏡頭裡面,還可以看到紛飛的羽狀雪花。

 

『一點也不會冷喔。』

受訪者說。

鬼女記者點頭。

鏡頭慢慢拉到前方。

慢慢地,慢慢地,照出受訪者的臉。雖然是臨時的街頭訪問,被訪問者卻相當從容,簡直就像事先備過稿一樣,大膽的直視鏡頭。

可愛的女孩一起走中,不禁讓人沉浸在特別的氣氛中,我很喜歡呢~』

 

啪。

那是遙控被捏碎的聲音。

鬼燈維持他舉著遙控的姿勢,面無表情地看著螢幕。

電視那頭的鬼女記者依舊繼續她的播報。

 

『啊,不愧是資深的神獸白澤先生呢,器量和尋常人不太一樣喔……』

被鬼女記者稱作白澤,在彼世好歹也算個名人的傢伙,正在螢幕那頭樂呵呵的揮手,手邊還勾著一個女孩。

 

「那個白豬……」

「鬼、鬼鬼鬼、鬼燈大人!」

原本趴在座墊的小白驚嚇地抬起頭,又看看地上的電視遙控碎屑。

 

「怎麼了,小白?」

「那個…電、電視窯況?」

「如你所見,壞了。」

鬼燈從暖爐邊站起來,把電視關掉。

「不小心忘記控制手勁。」

 

鬼燈輕描淡寫的說,又坐回暖爐桌裏頭。

他的怒氣很明顯地針對一個人──或者一頭獸,爆發。

小白在心底默默替白澤大人捏了把冷汗。白澤大人是小白的好朋友桃太郎的上司,雖然沒有鬼燈大人了不起,但也被小白歸在了不起的行列。而且,白澤大人身上有很好聞的味道,像是所有香香的藥草跟雲朵加起來的香味。

桃太郎聞起來就像桃子。

當然,在小白引以為傲的鼻子裡,鬼燈大人也有鬼燈大人的味道。鬼燈大人心情好的時候,聞起來有一點點像沾到露水的檜木的味道,至於亡者身上的血腥為什麼都已經被小白自動略掉了。不過,鬼燈大人心情不好的話,聞起來就會像是開始燒檜木的味道。

現在,房間裏頭就好像就有木頭在燒。

 

坐回暖桌的鬼燈開始剝起第二顆橘子。

小白趴在座墊一動也不敢動。

儘管小白知道,鬼燈對動物向來非常溫柔。然而,實際面對全身戾氣大開的鬼燈大人則是另一回事,小白的動物本能依舊讓牠很想逃跑。

嗚咿一聲,聰明的狗小白乾脆躲進暖桌底下,只露出一團尾巴,當作自己什麼也沒看到。

良久,小白聽到鬼燈嘆氣的聲音。

 

「不用怕成這樣。」

鬼燈掀開暖桌的布,拍拍小白的頭。

「嚇到你的話,抱歉。」

「可是,剛剛鬼燈大人確實生氣了……」

「那只是因為我被某人的愚蠢給激怒而已。」

 

鬼燈如此回答。

他撕開暖桌上的仙貝。

「吶,要吃醬油仙貝嗎?」

「要!」

小白立刻跳起來,忘記自己前一刻還躲進暖爐桌的事情,在鬼燈周圍蹦踏起來。鬼燈伸手搓揉他毛茸茸的耳朵,然後把剝成三半的仙貝拿給小白。

小白拿到仙貝,馬上賴在鬼燈身邊不走了。

 

「仙貝~好好粗。」

「我就再多剝幾片吧。」

「哇啊,謝謝鬼燈大人!」

小白猛烈的搖起尾巴。

 

窗外依舊飄著雪。

不過,暖桌裏頭很暖。此外,有一隻毛茸茸的生物靠在腿上,喜歡毛茸茸動物的鬼燈想必也是一點也不覺得冷。

 

吃過仙貝以後,小白開始打盹。

因為鬼燈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撫摸他脖子跟頭頂的毛,睡意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周遭的味道很好聞,小白心想鬼燈大人應該沒在生氣了。他用腳掌遮住眼睛,然後悄悄地問。

「鬼燈大人,我想睡覺了。」

「不要緊。」

「可是我把鬼燈大人的仙貝都吃光了。」

「我還有橘子。」

「桃太郎說白澤大人說一直吃橘子會胃痛。」

「小白。」

「是!」

 

「把前一句話好好講。」

「嗷嗚…就是,橘子會胃痛。」

「不對。」

「桃太郎說,亂吃橘子會胃痛。」

「很好。」

 

鬼燈點頭。

這一來一往間,小白也忘記自己想睡了。

──鬼燈大人是會矯正小白說話方式的大人,覺得感激的小白看看桌面空無仙貝的食物籃,越發覺得愧疚。

 

「要不然,我幫鬼燈大人再拿一點仙貝吧,柿助應該正在廚房跟廚房的婆婆聊天,他最喜歡廚房的婆婆和婆婆的料理了。」

「既然你堅持的話……」

「汪,馬上就去!」

「那麼,也請順便拿啤酒來。」

「好!」

 

就算已經會講話,還有相當於人類的邏輯思考能力,小白的本質還是狗。接到喜歡的主人(大概)的命令,小白高興的跳起來。

他直往廚房衝去。

至於小白說的柿助,則是同在桃太郎手下工作過的猴子朋友,和小白的感情很好。只要小白拜託,柿助一定會張羅鬼燈大人要吃的東西。

小白如此認為。

不過,也正因為小白是狗,進到充滿食物香味的廚房以後,受到柿助和廚房婆婆慰留而稍微耽擱一下,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等小白終於背好啤酒跟仙貝,要走回餐廳,已經是一刻鐘以後的事情。

 

還沒走到架了暖爐的房間,小白就聞到奇怪的味道。

不是鬼燈大人的味道。

是鬼燈大人的味道。

別人的味道。

像草藥之類香香東西的味道。

本來還躲在電視裏頭的白澤大人的味道。

小白奔跑起來,又在門前緊急煞住腳。他用鼻子頂門,將門推開一縫,謹慎的觀察。觀察力是不等處員工的重要條件,鬼燈大人在新進員工訓練的時候有教導過大家,小白記住了。

小白,是一隻聰明的狗。

 

他從門縫往內望。果然,是白澤大人。

白澤大人踩過雪的溼溼的腳印一路延伸到榻榻米前面,然後他脫掉鞋,走上榻榻米房間,並且坐到鬼燈大人旁邊。

小白覺得奇怪的是,本來應該見面就痛揍白澤大人的鬼燈大人,此時只有默默的喝茶;白澤大人看起來凍壞了,但鬼燈大人沒有把熱茶分給他的意思。

 

「我說…鬼燈…」

小白聽見白澤用還有點發抖的聲音說話。

「做什麼。」

「很冷…」

 

「都已經分給你一角暖爐桌了,還不知足嗎?」

「不,我是說,熱茶。」

「冷死吧你。」

「真無情。」

 

哼。

小白聽到鬼燈冷冷地哼了一聲。

「虧我還特地來找你。」

「沒人要你來。」

「我跟你說喔,桃花源的桃子都結凍了,桃太郎很擔心呢。」

 

桃太郎很擔心?

聽到好朋友的名字,小白豎起耳朵。

 

「吶,鬼燈…」

「做什麼。」

「這麼冷的下雪天,不是應該給個溫暖擁抱什麼嗎?」

鬼燈沒有答話,默默的喝茶。

小白再次覺得奇怪。

他以為應該要生氣的鬼燈大人,聞起來卻沒有生氣的樣子。

 

終於,在又濕又冷的白澤快受不了的時候,鬼燈站起身。他把擺在旁邊備用的外掛扔到他身上,然後將一壺茶重重的擺到白澤面前。

啪擦。

銅水壺撞擊桌面的聲音。

 

「算了,讓你凍死在這房間我也麻煩。」

鬼燈仰著下巴說。

白澤搓搓手,嘿嘿一笑。

他幫自己倒了茶,抓緊身上的外掛。

 

「大浴場沒有關,等等可以去泡。」

「跟我去泡?」

「製造溺斃現場的話,我願意。」

「啊呀、啊呀,好可怕。」

 

掛在頭髮上的雪消融了。

白澤黑色的頭髮開始滴水。小白看到他一寸、一寸的靠近鬼燈,鬼燈斜睨著他,不曉得是否要阻止、或不阻止的樣子。終於,白澤靠到鬼燈身上。

 

「你這種傢伙,難得的雪夜也是一副無趣臉。」

「你不也是萬年發情臉。」

「我只是及時行樂而已。」

白澤回答。

他伸手抱住鬼燈。

 

「全身都在滴水,冷死了。」

鬼燈嫌棄地說。

他抓起自己的圍巾,很隨便的開始搓揉白澤的頭髮。白澤心情很好的瞇起眼睛,看起來相當舒服。

小白見狀,忍不住急躁起來。

 

──我也想被鬼燈大人這樣搓揉!

這樣的念頭在小白內心逐漸升起、壯大。

──想被鬼燈大人用毛巾搓揉!

狗的本能在體內咆嘯。

想著想著,太專心的小白不小心撞進門內。

門裏頭的一鬼一神獸雙雙抬起頭。

 

「啊?」

小白呆住了。

白澤扯起嘴角,有點無奈地坐直起來,像被目睹到什麼現場一樣尷尬地打招呼,難得臉上還有冷汗的樣子。

「呃,嗨。」

鬼燈望向小白。

他身上的味道,現在是小白從來沒聞過的味道。鬼燈好像很丟臉似的摀住眼睛,一拳朝白澤揍下去。

小白眼睜睜看著白澤步上遙控器的後塵。

此外,假如小白不是狗,得以辨認顏色的話,他或許還會看見難得一件的景象。也就是,號稱堅如磐石冷若永凍冰霜的閻魔殿第一輔佐官鬼燈閣下,從耳根到脖子全部紅透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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