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為陸奧守吉行中心的三則短文。
初期刀、開朗好男人,開心種田的陸奧,還有我老婆超可愛的(劃掉)和泉守兼定出沒。
審神者只是一個背景(欸)
01.地垠
陸奧守吉行從一片黑暗驚醒。
「這是哪裡?」他自問。
宛若絲綢的黑暗之中,有一點一點細小的螢光。陸奧守吉行環顧四周,他伸出指尖,顫巍巍地碰觸其中的一個小點,那似乎是無數飄落的花瓣。
啪!
小點在他接觸的瞬間消失。
「對了,最後龍馬他……」
陸奧守吉行想起來了。
明明目光早就投向更遠的未來,比誰都先認識到槍、炮、船艦的重要性,卻仍愛惜他這把陸奧守吉行的主人,名叫坂本龍馬的男人。在他托藩擁抱廣袤的世界時,龍馬的姐姐榮將這陸奧守吉行親手交給他。這把鍛冶精練的刀,即便在名刀輩出的京都,也受到挑剔的京都人稱讚。雖然如此,那人最後卻仍沒能用這把陸奧守吉行保護他自己,遇刺身亡了。
失去主人的陸奧守吉行,則被送回坂本家。
經歷了漫長的等待,漫長的沉睡,烈火焚燒的痛苦,終於再次被喚醒。陸奧守吉行動動身體。本來,身為刀魂的他不可能擁有人類的實體。他舉起手,從慢慢淡化的黑暗看見手掌、手指的輪廓,還有血肉之軀獨特的溫度,還有他被龍馬握在手心的時候,感覺到的人類心跳。
不可思議。
就在陸奧守吉行驚嘆自己新獲得的軀體時,黑暗裏頭竟傳來聲音。
「你醒了嗎?」
陸奧守吉行猛然回頭,望向聲音的方向。
「陸奧守吉行。」
叫喚他的人不知用了什麼方法點了燈。
在燈光明滅的紙燈籠陰影下,陸奧守吉行看清楚眼前人的樣貌。是個女子,看起來年紀很輕,卻有股說不出的威儀。
女子身著狩衣。
在女子身邊,是狀若精靈的小小人偶。
「你是……」
「自幽冥將汝喚醒之人。」
「為何要做這種事。」
陸奧守吉行聽龍馬說過,從古代開始,便有能與物品身附的精魂對話,理解物品思念,操控幽微之物的人。那種人,該稱作術士。
吉行推測,眼前的女子應屬於其類。
「為了從妄圖改寫歷史,獲取扭曲時空之力的人手中,將世界導回正軌。」女子以平靜的語氣解釋:「我們這類人被稱為『審神者』。」
「審神者?」
「扮演固有世界觀的守護者,傳達神託之人。字面是這個意思。」
「那……還真是自大的名字。」陸奧守吉行乾笑幾聲,沒想到,對方也跟著露出笑容:「沒錯,我也這麼覺得。所以,以後心裡想想就好,千萬別如此叫我,聽了很彆扭。」
聞言,陸奧守吉行頓時對眼前女子產生了好感。
「不只是你,此後我亦將繼續召喚沉眠已久的名刀,以達成我方使命。」
那名女子帶著笑容,以不容質疑的語氣表示:「所以,希望你替我效力。」
陸奧守吉行打量她。
對方的表情很堅定。那模樣,有些讓他想起龍馬一邊仔細保養陸奧守吉行,一邊自言自語提到今後日本國該何去何從的樣子。
──都是胸懷意志的人啊。
「果然,就是要我陸奧守吉行服侍於你,將找麻煩的傢伙一口氣扳正的意思囉?」
嘿,聽起來真有意思啊、有趣。
太有趣。
陸奧守吉行大膽地笑起來。
「既然我難得被召喚來這種地方,當然要好好大顯身手,將世界一網打盡了。不要客氣盡量吩咐吧。」
龍馬那傢伙一定也會嚷著有趣,想要參一腳呢!
作為陸奧守吉行本體的那把長刀,正安靜地躺在他身邊。
吉行將其一把握住。
手心的質感非常札實。
──要是我本來就擁有這模樣,或許當時在近江屋,龍馬就不會那麼冤枉的死去了。如此念頭,僅僅如流星一般劃過他胸膛,又沉入底部。
「我是陸奧守吉行。」
陸奧守吉行坐直起來,以非常不像誕生於江戶時代的刀靈的大方姿態,握住面前審神者的手。
「從今以後,請多多指教,『主君』。」
02.其迅如雷,其疾如風
陸奧守吉行來到審神者的宅邸數日之後,如同審神者所預言,陸續又有不少名刀被召喚現世。
不過,似乎由於審神者手邊能用以召喚的材料欠乏,每天都很苦惱的樣子。目前,大多是同等於陸奧守吉行自己的打刀,還有行動迅捷的短刀回應其召喚。就戰力或靈格而言,最為突出的太刀及大太刀皆尚未出現。
是故,出陣的戰力不足。
因為看審神者苦惱得實在有點可憐,作為近侍的陸奧守吉行也就義不容辭的跟著幫忙。
幫忙替審神者準備召喚材料時,陸奧守吉行偶爾饒富興味想到,當時龍馬也是這樣捉襟見肘的擔心經濟問題。雖然,審神者這邊的經濟問題比起龍馬面對的問題要簡單多了。
陸奧守吉行目前也都還沒遇過跟他自己相同,出身於江戶時代的刀。少了些聊往事的對象,覺得頗無聊。幸好跟同伴的相處很順利,短刀們尤其喜歡纏著吉行到處跑。或許是因為本身靈格較小,短刀們來歷雖長,卻大多有孩子似的性情,個性頗得小孩緣的吉行很快就跟他們打成一片。
第一把經歷過江戶時期的刀出現在本丸,是陸奧守赴任屆滿一周以後的事情。
來的是一把名叫「堀川國廣」的脇差。
陸奧守吉行知道他是同樣活躍於幕末、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佩刀。跟他的原主坂本龍馬恰恰相反,是堅守士道與榮耀奮戰致死的男人的佩刀。
審神者似乎發現陸奧守吉行若有所思,打趣地問他:「會擔心跟他們合不來嗎?」
「才不會呢。」陸奧守吉行嘀咕。
因為他是第一位接受召喚、跟從主君的刀靈,審神者似乎特別信賴他的樣子。這點認知陸奧守還是有,也對審神者的重用心懷感激。所以,他絕對不會故意跟新選組的刀過不去,讓審神者為難。
再說,這種找麻煩的行為委實也跟陸奧守吉行的個性不符。
堀川國廣出現的時候,陸奧守吉行看他像其他剛被召喚現世的刀靈一樣,在飄散發亮花瓣的黑暗鍛冶房慢慢轉醒。在堀川國廣了解發生什麼事以後,他侷促了一下,才問審神者:「請問……兼先生、我是說,和泉守兼定有來嗎?」
和泉守兼定是和堀川國廣同樣侍奉過土方歲三的太刀。
陸奧守吉行理解他希望趕快見到搭檔的心情。就像他自己,每次都會把幕府末期的西洋改良式短槍帶在身上,某種改不掉的僻好。對此,審神者也會跟他開玩笑,老念道:「有點刀的自覺啊!」
對於陸奧守吉行的存在,堀川國廣則似乎沒有特別介意,和氣地互相來往。只是,堀川國廣幾乎像是口頭禪的整天把「兼先生如何、兼先生又怎麼樣」掛在嘴邊,弄得陸奧守吉行也開始好奇這位傳說中的和泉守兼定了。
幾天後,和泉守兼定回應了審神者的召喚。
陸奧守吉行記得,那天審神者小心翼翼的祈禱,希望能造出和泉守兼定。問她為什麼想造出來,回答倒是挺絕,說是「因為國廣跟陸奧守都是幕末的刀嘛,多一點人不是比較熱鬧嗎?」
陸奧守吉行對此只能嘆氣,不予置評。
結果,不知為何走了強運的審神者,就這樣一次召喚出和泉守兼定。
他出現的時候,陸奧守吉行跟審神者都大為驚嘆。
宛若飛瀑的及腰長髮,絳紅上衣,以及極為端秀的臉龐。感念舊主而化現於身者,則是披在肩上的新選組外掛。和泉守兼定正如傳言,予人華美強勁之感。
可惜,一講話就全破功了。
「我啊,既帥又強,是最近很流行的刀喔。」
那傢伙得意洋洋地宣言。
陸奧守吉行頓時有些不服氣,而審神者則因為她自己的好運而目瞪口呆。
「雖然說盡人事聽天命……但是老天這次真帶我不薄。」
「是、是。」
陸奧守鼓起腮幫子,直接一拳頭敲在審神者頭上:「既然太刀大爺都來了,要出陣嗎?」
審神者很快就回過神來,慎重點頭:「當然了。」
──讓我見識一下你們的實力。
審神者如此指示。
而那個新來的傢伙聞言露出見獵心喜的表情,手扶住刀柄,回以一句「交給我吧。」
──可惡,還真帥。
作為部隊長的陸奧守吉行在心底嘖聲,又不得不承認。
審神者選定強襲地點,並與隊員討論過戰術後,便會以術式將刀靈送往戰場。通常,次等的妖刀都聽令於審神者稱為「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敵人,隨時在各時代的戰場伺機而動。他們這次的任務,是定期殲滅這些不斷出現的妖物,削弱他們的力量。和泉守兼定第一時間就表示他能身任副隊長,隨同出陣的堀川國廣當然也贊同。
由於此次作戰僅僅是要清除弱小敵人,剛好可以讓新來的太刀熟悉化為人形的作戰方式,審神者便同意了。
看到新來的傢伙躍躍欲試的表情,陸奧守吉行默默嘆氣。
──總覺得,這傢伙不會聽指揮。
然而,出乎意料,和泉守兼定竟非陸奧守吉行原先猜測的個人主義者。在他吩咐全隊停下,先進行偵查再突入時,和泉守兼定毫無異議遵循指示。然而,陸奧守吉行看得出來,他在按捺滿心的戰意。
敵人是大太刀與數把短刀。
對手靈格雖低,但大太刀化身的妖物身軀硬實、攻擊沉重,輕率應敵仍然會受到大太刀的強烈攻擊。
等到陸奧守終於下令全隊強襲,和泉守兼定像是期待許久一樣,拔起刀,從藏身處躍出。陸奧守吉行也抽出刀,另一手則習慣性按住綁在身側的手槍。
在他推測自己和敵方大太刀的攻擊距離,謹慎的把刀鋒前指時,和泉守兼定率先判斷完情勢,丟下一句「別擔心,那傢伙交給我」,便往前衝刺。
其步伐絲毫不見猶疑。
轉瞬間,兼定閃過敵手的刀鋒,由下往上揮刀。一道耀眼如雷電的白光後,巨大的敵人已經橫躺在地。
和泉守兼定站在原地,揮落刀鋒的青色血跡後,收刀入鞘。他那頭墨黑長髮,以及繫起部分髮束的紅色絲帶,都慢慢地隨風舞動。
和泉守兼定稍微側過頭,望向陸奧守吉行。
他的表情並未蘊含任何評價,僅僅只是告訴隊友「麻煩的傢伙解決了」。陸奧守吉行露出苦笑,舉起右手表示讚許。
在堅定衝出去的時候,他們也已經把旁邊蠢動的妖刀一併剷除。
和泉守兼定同樣微笑起來,近乎帶點挑釁的意味,彷彿身處這樣能讓他大顯身手的戰場,是讓他最為痛快的事。
堀川國廣欣喜的張開手衝到和泉守兼定旁邊,而兼定則收起剛剛的笑意,朝堀川國廣表現出宛若對待親人的柔和表情。
──對了,他當然知道了,我是和他原主立場相對的坂本龍馬的刀,我站在這裡便是為了貫徹龍馬的信念。
就像我知道,那傢伙確確實實是土方歲三絕不離身的愛刀一樣。
陸奧守吉行在心底如此給和泉守兼定下了新的評價。
03.安睡
彼此主人生前既已懷抱迥異信念,其佩刀精魂所化身的兩個男人,同樣也不太合拍。陸奧守吉行和和泉守兼定只要見面就會吵架,幾乎已是本丸司空見慣的光景了。然而,統帥諸位刀男的審神者卻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偏偏就喜歡把兩人都派在同一個部隊裡頭。
陸奧守吉行總是喜歡把「比起刀,槍還更厲害」掛在嘴邊,而和泉守兼定則是極端討厭將他原主尊奉的武士道粗暴畫上終點的槍砲彈藥。
意見不合幾乎可說是必然了。
平常,大家也都習慣兼定性急又自視頗高的樣子。畢竟那傢伙骨子底還是個心軟念舊的人,本人打死不承認心軟這部份而已,又是刀男裏頭年紀最輕的一位,老愛帶頭往前衝,風風火火就把敵人斬了回來報告。因此,其他太刀或打刀或多或少都有點慣著他的意思。
陸奧守吉行則恰恰相反,平常都相當溫厚,提到出陣也會露出麻煩的表情。然而,唯獨遇到敵人、還有遇到和泉守兼定的事情的時候,就死也不肯退讓。
「所以說,我才是部隊長吧!」
明明出陣的時候都能合作無間,回到本丸以後,兩人卻總是這樣吵個不停。
「在我當部隊長的隊伍,有個傢伙一直拿槍砰砰亂射,讓我很不能專心。」
「那種距離直接開槍射擊是最好的方法,那可是連螢丸都掃不到的位置喔!被本人一發解決了,主君也相當讚許呢,真不好意思。」
如此對話每天幾乎都在重複。
被兩人偶然提到、同樣也身為主力的大太刀螢丸則嘿嘿一笑,說句「好像很好玩耶」,就不理爭吵的兩人,自個兒跑去審神者旁邊撒嬌了。
「吶、吶、今天螢丸也很努力喔,一口氣把妖怪太刀三隻砍倒。」
小螢丸舉起手,將數字數給審神者看。
其他一同出擊的夥伴魚貫走回屋內,三日月宗近依舊踩著飄一樣的步伐,愉快地晃進廚房,說是想要茶跟團子慰勞長途奔波的自己,然後再到緣廊午睡。
同樣是新選組的刀的大和守安定一點也不在意見慣的爭吵,同樣逕自進屋了。
「啊,清光?不好意思,今天讓你負責本丸的事情,我來幫忙了……」安定這樣講著,但其實只會幫倒忙,他雖和加州清光都是沖田總司的刀,但家務實力似乎呈現極端的對比。同樣的例子,也可以在土方組的堀川國廣和和泉守安定身上看到就是了。
雖然常常爭吵,但陸奧守吉行與和泉守兼定卻非感情不好。
相反地,處在相反立場的兩人可以說是彼此的理解者。只是,習慣挑戰對方已經演變為一種癖好,看到對方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不說個幾句就很不甘心。
事實上,陸奧守知道,和泉守兼定在幕末函館的戰場,因為堅守自己的任務而按捺不去挽救土方歲三戰死。他理解那種感覺──差不多就像心──如果刀有心的話,被整個刨出來。
那次,陸奧守吉行第一次看到和泉守兼定的眼淚。
他從眺望戰場的崖面回來時,其實早就把眼淚抹掉了。然而,泛紅的眼眶還是出賣了和泉守兼定試圖掩飾的事情。
要是別人可能會看漏,但處處和和泉守兼定對上的陸奧守吉行不可能錯過。
甚至可以說,這樣毫無意義的鬥嘴,像兩人抒發心中對武士與刀的時代結束的悵惘的方式。他們都明白,這悵惘不可能隨時間消逝,反而已經深入骨髓。
對目前的他們而言,僅有一件事為真。
那即是──兩人受主君召喚,再次擁有力量,投入戰場,得以奔馳於本來再也沒有可能見識到的荒原──
這樣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