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滾跳騰的一氧化氮

致現在、此刻的你

05.mai

春天是變換莫測的季節。

前幾天，羅賽之牆邊的草原還結著寒氣，才一轉眼，天氣卻忽然轉暖起來。天空一片清朗，像用濕潤的畫筆刷上天空的雲朵滑過草原盡頭。微風掠過草尖，雲朵也跟的一絲絲流動。

不過，真要說是草原盡頭也不太恰當。

從小居住於牆內的艾連，其實對「草原的盡頭」沒有概念。

在艾連的認知內，草原的盡頭是牆，牆把人跟更遠的地方狠狠切開了。艾連一直想出去看看，想知道更遙遠的牆的彼方是什麼樣的地方。

事實上，人類現今的居處為巨壁所圍繞──最外側的瑪麗亞之牆，中間的羅賽之牆，以及守護王都的席那之牆。牆外是虎視眈眈的巨人，牆內是艾連成長的地方。有限的空間隔開人類與巨人，但卻無法使善良跟惡意因此劃分，牆內的世界依然充滿詭詐。或者，更精確地說，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就不可能有所謂樂園或天堂。

盤旋於壁外，至今成因不明的巨人為人類帶來巨大威脅。

壁內，有些試圖找尋真相的人，正步步為營的接近巨人出現的陰謀，甚至陰謀的核心。他們說，艾連是重要的巨人樣本，不能受到傷害。

艾連被告知過一些事，自己理解了一些，但隨著時間又產生更多疑惑。其中的疑惑，還包括他的監視者兼保護者，利威爾兵長。

唯獨四季卻像無法察覺人類的感情，自顧自的變化。

艾連所屬的調查兵團，目前進駐於羅賽之牆邊境的丘陵小鎮。

五月的小鎮，正著手準備暮春的節慶。

相傳，那是小鎮的祖先從壁外移至壁內時，一併帶過來的習慣。為了感謝春天的女神，也為了祈禱牲畜、穀物好好長大，居民會在暮春舉辦熱鬧的慶典。節慶幾天以前，家家戶戶就已經在門廊掛起彩色布料，讓布料隨風飛舞，以此取悅古老大地的神明。

為了慶典，每一戶人家都必須用新的面團烤麵包。

在節慶享用新麵製成的麵包，有祈求一年運勢的意思。年輕姑娘會為自己綁上新鮮花朵編成的花環，鎮上的小夥子也會把冬天做好的禮物送給心儀的女孩，希望對方能接受自己的心意。

禮物通常是把漂亮的木頭梳子。

上面費心思鏤空，可能刻上心儀女孩的名字，或者雕上代表對方的花卉；也可能鑲嵌漂亮石頭，用顏料仔細彩繪。

然後，到了節慶晚上，居民會在鎮上的集會廣場生起火，把香木、能帶來好運的果實還有白天綁繫的花環拋入火中，在火邊跳舞。據說，春天的神明是好熱鬧的神明，祂尤其喜歡祝福少年少女青澀的感情，會微笑看著夜晚的慶典。

儘管壁內正統的宗教是壁教，供奉瑪麗亞、羅賽和席那這三位壁之女神，這樣的祭典卻從未中斷，從小鎮的祖先二百年前遷入壁內，直到今日。

調查兵團分隊長韓吉聽說這個節日，老早就拖著分隊長輔莫布利特興沖沖的跑了幾趟王城的布店。身為軍人，調查兵團自然沒有織布，也不太自己揉麵，但韓吉還是設法弄到一些五彩繽紛的絨布麻布，將它們煞有其事地掛在總部門口。

艾連幫忙韓吉他們剪布、掛軸等等，訓練之外也忙上一陣子。

因為調查兵團旗下士兵們難免希望任務總是異常危險的自己能受庇佑，看起來像個無神論者的團長埃爾文，也難得撥出經費讓他們採買新麵。

到節慶當天，徹夜烘烤的麵包便出爐了。

早上，艾連就端出新麵包給駐守本部的利威爾兵長品嘗。

利威爾抓起麵包，咬上一口。

「喂，這什麼，吃起來好濕。」

艾連急忙說明：「這裡的習俗會在春天的節慶吃新麵包。」

「唔。」

利威爾兵長沒多說什麼，他俐落地啃完麵包，就準備要趕赴王城的兵團會議。艾連跟著他下樓。一來到馬廄，兵長那匹馬就自己蹭上來，呼嗤乎嗤的朝艾連甩動尾巴。另一邊柵欄的馬也湊上來。

「今天沒有蘋果啦，渾小子們。你也在啊，布赫瓦爾德？」

艾連打開柵門，拍拍馬脖子。

「一樣要跑去王城喔，辛苦了。啊，結果你已經吃過蘋果了，是希斯托莉亞給你的禮物？」

馬從鼻子吹氣，很得意地仰起頭。

艾連微笑：「其實我也有帶禮物，要好好工作喔。」

他拿出長壞但滋味應該不錯的紅蘿蔔，馬高興的將蘿蔔啃掉。等馬吃完，艾連幫利威爾的馬架上鞍鐙，調好馬具鬆緊，才牽到利威爾面前。

兵長利威爾已經穿上披風，他瞥向馬具的接合處，默不作聲的點頭。

「今天的行程是巨人實驗吧？」

艾連點頭答是。

「韓吉那傢伙臨時休假了，說有……她個人的要事。」利威爾哼了一聲，好像有點困擾，又或者像是彆扭的繼續：「所以，你今天放假。」

「欸？」

艾連睜大眼睛，他下意識的抓住大腿側的立體機動裝置綁帶。除非必要，士兵通常不會把對戰巨人的立體機動裝置卸下，起床就會把連結裝置的皮帶好好綁上，也都會好好保養。艾連的皮帶前陣子才整理過，現在好用得很。

「你要自己進行訓練我也不反對，那些小鬼有跟著就行。」

利威爾說完，翻身上馬。

艾連張開嘴剛想到要說什麼，竟吐出截然不同的話。

「兵、兵長，今天天氣很好呢！」

「啊？」

利威爾不明所以的皺眉。

他望向天際。

「天氣是不錯。」

「不，我是說……那個，兵長今天會回來本部嗎？」

「這倒不確定。」

「這樣啊。」

艾連應聲。

「不過，不會下雨就好了。」

「五月初很少會有雨。」利威爾就事論事地說。

「沒其他事的話，我走了。」

聞言，艾連挺直背脊。

他將右手握拳靠上左胸，中規中矩的朝長官行禮。

「是，請兵長一路小心。」

如同艾連所說，舉辦節慶的這天，天氣十分快適。

先前的涼意全都消失無蹤，天空一點陰霾也沒有，彩色布幔迎風翻飛。遠方，在城鎮能夠眺望的範圍，草原已經開起各式各樣的花朵。小雛菊，蒲公英，甚至在艾連已經淪陷於巨人的西干席那故鄉常見的鳶尾花。

不過，艾連不打算加入居民的節慶。身為士兵以及半巨人的他，隨便加入居民之中，只會讓人掃興而已。雖然小鎮的居民對艾連和調查兵團的人不錯，主要大概是因為居住於邊境，時時都能聽到巨人的腳步聲，因而對士兵存在的必要性教友體認的關係。要是一般的士兵，應當隨意出入都無所謂，居民也樂於接待調查兵團的士兵們。

不過，艾連的立場較為特殊，還是不希望讓居民們感到尷尬。所以，既然已經得到兵長許可，艾連便決定去小鎮附近的樹林進行訓練。小鎮臨羅賽巨牆的部分接著草原，但旁邊也有不矮的針葉林，雜生小鎮需要的木材跟動物。

艾連還打算邀請訓練兵時代的朋友、現在的同袍。

更正確地說，是因為艾連不能一個人亂跑的緣故。要是隨便亂跑，會給兵長和韓吉他們增添不必要的麻煩。何況，能跟朋友見面也很不錯。

他在本部等待。

果然，過不久以後，布赫瓦爾德的主人就回來了。

那是讓．基爾斯坦。

「你這傢伙是狗鼻子嗎？」

見到等在馬廄門口的艾連，從以前就愛和他吵嘴的讓忍不住出言相激。

「我早上牽馬的時候，看到布赫瓦爾德，就想說你應該在附近。昨天晚上有一批人過來，我聽到韓吉分隊長的聲音，就沒下去查看。」

艾連聳聳肩。

「沒想到是你。」

「是這樣沒錯啦……我們昨天半夜過來，直接去分隊長那邊報到了。」

「我們？」

艾連傾向前。

「是你跟阿爾敏升職的事情嗎？」

「唔，嗯。」

讓不太好意思的抓耙頭髮。

「是啦，就是那事。」

「什麼啊，挺了不起的啊，我也聽說囉。恭喜你了，讓。」

讓翻起白眼，狀似受不了的舉手投降。

「算我拜託你，別這麼坦率的恭喜我，聽起來真可怕。像平常那樣就好了，我的心臟很脆弱。」

艾連嘿嘿一笑，從馬廄旁儲麥的桶子跳下來。

「除了你，還有誰來？」

「阿爾敏先回去了，米卡莎還在。」

「米卡莎？」

「嗯，米卡莎。」

接著，兩個同為十七歲的少年陷入沉默。

良久，艾連有點尷尬的揉起鼻子。

「那個……聽說米卡莎知道了。」

「對。」

「知道到什麼程度啊……」

讓簡單明瞭的回覆：「我怎麼知道，笨蛋。」

接著，他四顧本部，確定沒有人在馬廄附近。讓傾向前，把手湊在頰邊，低聲問：「雖然我不是康尼這好事的傢伙，但也很好奇。話說你，跟兵長大爺，到哪一步了？」

「什麼這一步、那一步的？」

艾連反問，臉不爭氣的紅起來，顯得又多尷尬幾分。

「別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不知道啦、不知道。」

「就是那個啦，上…床什麼的。」

說著，讓自己的臉也紅了，聲音越來越小。

「──啊啊，我到底在說什麼啊！」自己起了話端的讓抱住頭，很挫敗的蹲下來。

「呃，那個沒有……不過，接吻的話……」

「不。可以了，到這裡就好。我輸了，根本沒有辦法聽下去。」

「喂喂，是你自己先問我的啊！」

艾連揚起下巴，不客氣的回嘴：「以前訓練兵的時候，你這傢伙不是也傳著康尼萊納他們的風俗畫冊看得很開心嗎？」

「這跟那是兩碼子事。」

讓反擊。

「一想到主角是你，然後兵長的臉，我就──哇喔，不能再想下去了，好可怕，噗哧。」讓摀住嘴，臉脹成大紅色，拼命忍住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好笑的表情。

「沒有人要你想。給我停住啊，混蛋。」

艾連火大起來，他撲上去，想都沒想的就用頭去撞讓。

「操，好痛！」

艾連站起來，俯視被撞倒在地的讓，那傢伙從以前到現在單人搏擊都很少贏過艾連，他哼哼笑著雙手插腰。

「活該。」

「誰叫你不由分說撞過來。暴力小鬼，浣熊臉。」

「閉嘴，馬臉。」

「誰是馬臉了，娃娃臉？」

「你才娃娃臉，啊不對，果然還是像馬。」

「討打嗎你，混帳！」

習慣使然，這樣沒內容的鬥嘴來來回回幾句，幾乎快扭打起來，艾連終於又想起正事，他放開讓的衣領。

「對了，你說米卡莎也來了，她人呢？」

「在鎮上，說看到很漂亮的花。」

「鳶尾花嗎？」

艾連脫口而出。

讓表情怪異的盯著他，又別開目光。

「對，是鳶尾花。」

「喔。」

然後，他們再度陷入靜得要人想逃跑的沉默。

「我說……」

「怎麼樣？」

讓小心翼翼地開口：「你知道吧，我喜歡米卡莎。」

「唔，嗯、嗯。」

艾連差點沒被自己嗆到，他瞪向讓，忙不迭點頭。

「幹麼這麼驚訝，這不是全１０４期都知道的事嗎？」

「知道歸知道，聽你自己承認倒是頭一次。」

「好啦。」讓沒好氣地回覆：「先說好，我等一下問你的東西，你可不准講出去。」

「好，我答應你。」

艾連很義氣地拍拍胸膛。

讓貌似不太信任的睨著他：「看起來真不可靠。」

「因為對象是你。」

艾連反擊。

「說正經的。」

「嗯。」

「我是趁米卡莎去買東西的時候，藉口先溜過來你這裡。因為她啊，絕對希望第一個到你這裡來……」

「我想也是啦……」

「所以，你特地跑來，有什麼重要的事？」

「其實也不是多重要，但又有點重要。」

「快說啦。」艾連催促。

讓躊躇一下，終於鼓起勇氣。

「那個啊，艾連。我是想說，米卡莎喜歡你很久了，你自己也知道吧？」

艾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半晌，他吶吶的說。

「知道是知道，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跟他講。」

「你是男人啊，好好的答覆她吧，就算是拒絕。」

「我也知道！」艾連揚起聲音，旋即又低落下來：「可是，米卡莎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怕她以為我已經不重視她了。」

「不是在跟兵長交往了？」

「就算那樣，米卡莎還是重要的家人。雖然她偶爾太過緊張，而且又強得不得了，我想要保護米卡莎，這件事從來都沒有變過！」

艾連說。

接著，他垂下頭：「不過，要怎麼跟米卡莎說明，我不太知道。」

「唔。」

讓低低應聲。

「其實，我知道啦，就算你好好的跟米卡莎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跟她也不一定有機會。我只是…看她那樣，有點不忍心而已。」

艾連安靜片刻。

他評語。

「你啊，意外的是個好男人嘛。」

「我一點也不想要你的稱讚。」

「我也想，不好好講清楚不行……」

「吶，要去嗎？」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時，讓開口。

艾連抬起頭。

「我說，用立體機動跑一跑，像你剛剛說的那樣。邀米卡沙一起。」

「噢？」

「你們是家人吧，我說……家人的話，最後一定可以彼此理解。」

我是這麼相信啦──讓不太好意思的搓著鼻頭說：「抱歉，擅自跑來說了奇怪的話。」

「不，你說的很有道理。」

艾連站起來。

「我去準備氣筒。然後，你──」他指向讓：「既然你跑來說了奇怪的話，就自己負責任，把米卡莎邀過來。我這次會像個男人好好說明，相對的，你也要像個男子漢才行。」

「欸？」

讓不明所以的楞楞點頭。

見狀，艾連露出笑容。

「現在去買一把漂亮梳子還不太晚。畢竟，今天是春神的節日啊！」

艾連很喜歡使用立體機動裝置。

使用裝置，氣體和鋼索將艾連帶上天空的時候，他總有種變成飛鳥的感覺。離天空很近，離寂寞很近，離快樂也很近。

小鎮外的樹林沙沙作響。

那是風。

又一次高高的拋躍後，艾連減緩速度，落回地面。他的靴子擦出一點塵土，艾連沒有立刻收回架住鋼索的支點，他掛在繩上仰起頭。

樹林的縫隙透著陽光，讓和米卡莎的影子像雀鷹一樣掠過。那兩個人從訓練兵時代開始，立體機動裝置的成績就特別優秀，動作流暢得像融進風裏頭。讓順利邀到米卡莎了，他們在午後來到樹林，用樹木和岩石當標靶進行移動練習。

說到風。

艾連閉起眼睛。

號稱人類最強士兵的那個男人──利威爾兵長，他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模樣，與其說是融入風，不如說是捲起大風。

能夠把圍牆和一切阻礙都吹垮，強勁無比的自由之風。

艾連張開手。

在虛擬的風裡頭，他彷彿正在飛翔。如果是那個人的風，一定可以帶著艾連飛得很遠，一直飛一直飛，直到海的遠處也說不定。

「艾連。」

艾連睜開眼睛。

「怎麼了嗎，艾連？」

米卡莎關切的臉映入眼簾，艾連搖頭。

「沒事，只是覺得跑得很舒服，像這樣吹吹風。」

「那就好。」

艾連站起來，將插栓拔起收回。

他望向樹林外側的草原。

草原和樹林相接之處，長著鳶尾花。

米卡莎同樣收起繩索，眺望艾連視線的方向。

「真漂亮。」她悄聲說。

「對。」

「讓呢？」

「他說沒跑過癮，我看你沒有動靜，就下來看看。」

「噢，隨他去。」

米卡莎點頭。

她見到艾連在看自己，斂下視線，略帶不安的調整自己的圍巾。

即便是艾連這樣遲鈍的男孩，他也必須承認，米卡莎十分漂亮。

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睛，看起來總有點憂愁的樣子。

她眨著眼睛回望艾連。

「你覺得這裡的花漂亮，還是西干席那的花漂亮。」

「西干席那的花。」

米卡莎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彎起微笑，臉頰有點泛紅。

「阿姨跟我媽媽都很喜歡，那些鳶尾花。」

「我們去撿柴火的時候，還都會要我們多剪一點回去。」

艾連跟著笑了。

「我也喜歡鳶尾花。」

「艾連，我……」

「圍巾鬆了。」

艾連假裝若無其事的說。

他解開米卡莎的圍巾，又將它重新圍好。那是米卡莎當初遇到強盜襲擊，變得無家可歸的時候，艾連送給她的東西。

米卡莎一直很珍惜的戴著。

艾連圍好圍巾，雙手依舊抓著圍巾頭。

「米卡莎，你還會覺得孤單嗎？」

「不會了。」

米卡莎說。

她彷彿預知到艾連要說什麼，抬起頭。

「就算要斬殺一百頭、一千頭巨人，就算最後會被吃掉，我也再也不會害怕孤單了。」

「這世界真討厭。」

「嗯，真的很討厭。」

他們一起笑出聲。

「以後，拿回瑪麗亞之牆以後，我們再一起回去看看。」

「嗯。」

「艾連現在很幸福嗎？」

「很幸福。」

「為什麼？」

「因為有伙伴，有家。」

「就算下一秒就可能被破壞，我還是……」

「沒錯。」

「沒錯，就是這樣，米卡莎。我就是這麼覺得。」艾連重複自己的話。

「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

「我知道。」

米卡莎抿住嘴唇。

「我知道，讓來邀我一起進行立體機動裝置訓練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艾連有些事情想跟我說，所以我來了。」

「明明知道艾連要說什麼，我還是來了。」

「那傢伙不擅長說謊。」

「對，比康尼還不擅長。」

米卡莎用右手捧住艾連的臉。

「艾連，你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不管是誰，只要能比我讓艾連感覺更幸福，我都會保護他。我也想保護艾蓮，無論發生什麼事。因為，艾連是我的第一個真正的朋友。」

「真難相信你會把一個殺死強盜的臭小鬼當朋友。」

艾連笑起來。

「不覺得恐怖嗎，米卡莎。」

「不會，因為艾連沒有丟下我自己逃走。」

「以後也絕對不會丟下妳。」

「我也是，當然，我也是。」

米卡莎鬆開手。

「特地來這一趟，能跟艾連好好說話，真是太好了。」

「嗯。」

「天氣真好。」

「在辦祭典喔，鎮上。」

「我買了鳶尾花，要送給媽媽跟阿姨。還有一把，要送給艾連。」

「以前西干席那也有這樣的祭典。」

「我記得！」

「艾連。」

「什麼？」

「我們的家，不是只有我、跟你，還有阿爾敏的家了。」

「嗯。」

「太好了。」

「對了，米卡沙。」

「什麼？」

「謝謝妳。」

──從以前到現在，還有喜歡我這件事，謝謝了。

艾連說。

其實還有一些話，但那些話含在喉嚨，他說不出口。

米卡莎轉頭，十七歲少女的黑髮隨風飛揚。她勾起嘴角，不知道是傷心還是安心，或者兩者都有，靜悄悄的背過身。

「天氣，真的很好。」

良久，米卡莎‧阿克曼說。

「想去看鳶尾花嗎？」

「想。」米卡莎說。

「所以，你去叫讓吧，艾連。他應該快回來了。」

「嗯，我馬上回來。」

艾連背向米卡莎離開。

他走進森林更深的地方，在上風處，他發現躲在樹幹後面的讓。

「喂。」

「噢，是你。」讓仰起頭：「先說好，我這裡什麼也聽不到喔。就只有一些醋漿草而已，我摘了一些，等一下可以討好布赫瓦爾德，他喜歡玩醋漿草。」

「我知道啦。反正我們也沒講什麼，偷聽也很無聊。」

「所以，怎麼樣了啊？」

「沒什麼，就這樣。」

「這樣是哪樣……」讓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探頭看向森林外緣的米卡莎。

「欸，艾連。」

「她是不是在哭啊。」

讓擔心的問。

然而，又侷促得不敢上前。

「或許啦。」

「或許？你這傢伙──」

在讓發難以前，艾連伸手敲了他一記。

「梳子買了沒？」

「買是買了，幹麼？」

「那就加油。」

「別說風涼話，你這混蛋。」

「才不是風涼話。」

艾連說。

風從他的面前往後吹，吹到讓短短的茶色頭髮，還有樹林。草跟花不住搖擺，遠處小鎮的節慶布幔將城鎮裝飾得像是盛開的百寶箱。風也吹上鳶尾花群聚的花海，吹散少女的眼淚，吹亂少女的頭髮。

「因為，除了我以外，這輩子不准再有別人讓她傷心哭泣了。」

「要是有誰把我妹妹弄哭，絕對第一個揍扁他。」

「所以，知道了還不快去。送出梳子，邀她跳舞啊。」

「你這馬臉讓。」

艾連扮起鬼臉，朝讓背後狠狠踹了一把。

Maiesta, the goddess of springtime and warmth.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