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滾跳騰的一氧化氮

看完環太平洋實在太激動。

內心狂呼著大機器人，加上裡面鋼彈進巨等等的既視感實在讓我欲罷不能，所以這是進擊的環太平洋paro。基本上，按照電影的發展派絡。

我好想看調查兵團的大家駕駛大機器人打怪啦(上下跳動)

視角順序是讓->利威爾->艾連->佩特拉。

+

『駕駛員浮動神經連結啟動。五秒前，讀秒開始─』

『五．』

『四．』

『三．』

『二．』

承載駕駛員的立式座艙亮起光。

儀表閃動綠色光芒，機體發出低沉的嗡鳴。讓的視野逐漸清晰，毋寧說變得太過清晰，面前閃過名為記憶的幻覺。

『一．』

讓‧基爾斯坦猛然後仰，拼命呼吸。他重重閉上眼睛，忍受駕駛員意識跟機甲獵手連線造成的短暫混亂，整個記憶都被翻攪過一遍，他等待意識的震盪過去。駕駛員必須放任意識流過浮動精神系統，就像水或者風。

讓看到自己的家人，他的朋友，還看到母親─不是讓‧基爾斯坦自己的母親。爾後，讓重新睜開眼睛，眼前所見已非人類雙眼所能觸及的廣闊，也非單獨一人能構成的記憶深度。他現在的視線極高、極廣，原本十九公尺見方的指揮班看起來只剩小小的玻璃方盒。

他深吸一口氣，穩定下來。

儀表滴答作響，讓伸出右手。機甲獵手的手動起來，讓瞥向右側，他的副駕駛正在看他，同樣朝外平舉右腕。

『準備好了?』對方傳來詢問，讓不置可否地動動右手。

『怎麼可能，這不是廢話？我可打死都不相信你這傢伙最後會跟我共享腦袋，再多的心理準備時間都不夠。』艾連笑出聲，知道讓正在想什麼。

『那就是準備好了。』他回應，他們同時看向自己的導航員。阿爾敏‧亞魯斯特傳來許可，他們的機甲獵手即將移動。

讓再度看向右側。

艾連‧葉卡長得跟他母親可真像。

不管看到幾次，讓都覺得他們實在非常相似，簡直用一個模子給刻出來。艾連朝他露出頗得意的微笑：『她是個好女人，對吧。』

『當然。』

復仇，對那些殺死她的東西─這樣的想法隨話語閃過艾連的腦海，亦劃過讓的意識。他可以感受到艾連浮於意識表層的想法，任何艾連試圖傳達的東西。他想對方也是如此，何況艾連對機甲獵手的精神連結狀態從訓練時期便一向異常穩固。現在，艾連是這台巨大機甲獵手的右腦，他的一個小念頭就足以舞動這副巨大裝甲。但是，艾連這次沒被他自己被情緒淹沒。至少，不是在和控制機甲左腦的讓啟動連結的狀態之下。他可以感受到艾連的哀傷跟堅強，如同他們十來歲的訓練時期讓就已經發現的模樣。

艾連的方向傳來肯定的信號，讓‧基爾斯坦目視前方。

指揮班開始動作，第三台機甲獵手即將投往攔截地點待命。

幾台直升機拉動機甲獵手沉重的身軀，他們安靜不動。艾連跟讓將被送往外海支援迎擊的利威爾和佩特拉。

發生衝突的敵人等級為四，變異種巨型，數目增加為二。一旦連結神經，駕駛便能隨心所欲操作強度跟高度都堪稱終極兵器的機甲獵手，以機甲獵人為自己的手跟足，向前阻擋無預期朝人類進擊的巨大怪獸。

約莫十餘年前，巨大怪獸首次出現於北美海岸。

地球以外的異界生命體，從意想不到的位置出現。人們發現太平洋底端地震頻繁地的板塊皆面有個裂縫。裂縫構成穿越時空的缺口，將怪獸和人類的世界連結起來。怪獸們穿過裂縫，來到人類世界，造成難以估量的破壞。起初，人們束手無策，幾個環太平洋城市遭遇重創。人們逐漸意識到怪獸的攻擊不會停下，人類原本的武器不足以抵抗。最後，面臨存亡危機的人類意識到他們必須集合所有資源進行對抗。

於是，「獵手計畫」誕生。

獵手(Jeager)，他們這樣稱呼對抗怪獸的人造終極兵器。

這也是他的副駕駛的姓氏。

讓以前好奇過艾連‧葉卡和獵手計畫的關係。身為浮動精神系統研發者古利薩‧葉卡之子的艾連支吾其詞，他同樣無法明白父親撇下妻兒獨自消失無蹤的原因。然而，艾連和浮動精神系統的連結力強烈的可怕，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無論如何，機甲獵人是人類安全的防線，是為了抵抗怪獸而製造的怪獸。機甲獵手龐大的身軀必須透過相容於浮動神經系統的駕駛操作，其身軀等於駕駛的身軀，戰鬥狀況的優劣幾乎完全取決於駕駛個人能力。不過，機甲獵手龐大的力量單人幾乎無法承受。因此，人類創造機甲獵手的雙駕駛系統。兩個駕駛，一人負責右腦，一人控制左腦，駕駛們的意識彼此透過浮動神經裝置相連，兩個駕駛合作操控一具完整的機甲獵手。

雙駕駛的意識融合為一，共享彼此的判斷。

忍受一個異質個體碰觸自己的腦袋絕對稱不上愉快，但成功的連結卻會帶來超乎尋常的充實感。大部分人一輩子無法相容於浮動神經系統，正副駕駛的配組更必須考量到更細膩的共鳴度與接受度問題。作為左右腦，駕駛間的聯繫越深，機甲獵人越發威力驚人，理所當然。

讓曾經享受過跟另外一個人共享意念的喜悅，也曾以為自己不會再跟別人搭檔。

他們的獵手計畫一度非常成功，機甲獵手全面壓制怪獸，駕駛被捧為英雄。雖然，讓‧基爾斯坦其實從未夢想過變成大人物。

他因為不想待在海岸區域終日惶惶害怕怪獸來襲，遂選擇從軍。讓想要透過從軍升官進入比較安全的內陸地區。不過，這樣的他卻在廣大的新兵裏頭碰巧具備操作機甲獵手的高相容性。隨後，與讓原先的意料大相逕庭，他被徵入機甲獵手的特殊訓練兵，前途直直指向戰線。

讓接受了，因為他在訓練營的第一天便遇到這輩子最好的朋友馬可‧博特。馬可沉穩，和藹並且堅定，他比誰都理解讓，永遠傾向保護跟救助他能力所及的對象。訓練結業，正副駕駛配組公布當天，他們毫不意外的成為彼此的搭盪。讓跟馬可為此舉杯慶祝。他們的精神接觸總是相當平和而溫暖，毫無窒礙的彼此牽繫，分享情緒跟記憶。在馬可動作以前，讓就知道他會如何決定。對曾經同時啟動浮動連結的人來說，語言顯得多餘。

馬可說過，讓不是一個堅強的人。

但是，正因為讓不是一個堅強的人，他才比誰都理解何謂軟弱。他說，能跟讓搭檔很幸運，馬可覺得讓教會他很多原先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他曾經感謝過讓，馬可說跟讓維持精神連結會使他記起自己並非超人，更不是強悍的機甲獵手，僅僅就是一個微小的人。

他們一起擊殺許多怪獸，救下許多遇難的市民。讓因為人們洋溢信賴跟安全的笑容而高興，他也喜歡馬可看到那些笑臉的欣慰表情，覺得自己好歹做出不少改變。讓‧基爾斯坦甚至認為怪獸帶來的恐怖不會繼續蔓延，他們可以把死亡和害怕檔在人們的家園外頭。至少，在馬可死去以前，讓都如此認為。

馬可死去那天，他們接到命令，前往北方海域攔截剛踏出空間裂隙的第三級怪獸。當時定為最高級別的第三級怪獸雖然難纏，但他們並非毫無經驗。可惜，駕駛和指揮班沒有意識到怪獸進化之快速。等他們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被重新判定為前所未見的第四級怪獸擊破機艙，抓破馬可的右半身。還留著精神連結的讓眼睜睜看著好友變成碎片，無能為力的感知馬可的意識斷裂消失。他幾乎查覺不到自己正在大喊，他的腦海陷入白熱。馬可臨死前仍舊想著要阻止那隻新型怪獸，馬可害怕這麼強大的怪獸會傷害人類聚居的城市。馬可的遺願在讓的腦內燒成灰燼，讓絕望的全心全意抓住那道最後的意識。

等讓回過神，他已經身處海岸。只有他一個人。讓恍惚的脫離機艙，他們的機甲獵人殘破不堪，怪獸的屍骸倒在海岸淺水處。讓睜著眼睛，看到陽光反射在機甲獵人失去動力的核心爐。他望向已經沒有馬可的駕駛艙，終於發覺蔓延全身的劇痛，連結被迫拔除的傷痕深深刻進讓的身體。讓覺得麻木，他理解自己將永遠無法不去意識到馬可離開造成的空白，也再也沒有機會填補。

他獨自痛哭失聲。

讓本來下定決心再也不碰機甲獵人。

失去搭檔的駕駛精神上很難接受新的組合，排斥反應幾乎可稱必然，也無法成為恰當的士兵。他意識到自己已然無用，讓反正也心灰意懶。他允許自我放逐。

再然後，越來越多超越第三級的怪獸出現，合於浮動裝置並受過特殊訓練的駕駛接連死去、造價昂貴的獵手不斷損壞。人們開始考慮用高牆圍堵海岸，防止怪獸侵入。獵手計畫每況愈下。

讓躲起來，像戰敗的狼一樣悄悄遮住自己的傷口。要是馬可看到高層考慮放棄獵手計畫，他會怎麼想？馬可會很憤怒吧，讓打著零工，刻意避開跟獵手相關的新聞。他也設法要自己忽略居住在海岸邊的人們的眼神。他太明白那種希望破滅後的焦慮，讓害怕那樣的表情。那種表情就好像在苛責放棄戰鬥的人。讓在內心吶喊─我不是放棄，我不想放棄。然而，他無法促使自己的身體移動，即便他跟其他人一樣清楚他們的牆在更大型的怪獸面前就像一塊無助的豆腐。

就像獵手被怪獸揮掌輾過。

讓在同期的駕駛訓練員內，向來最能明確認知狀況。

所以，他明白，不能駕駛機甲獵手的自己頂多只能幫忙在牆頭堆磚。他已經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讓抱著回憶退到角落。他站上築牆工地最危險的牆頭，習慣駕駛巨大機械的讓幾乎忘記人類對高處該有的恐懼。

他待在工地的時間，獵手計畫終於被迫中斷。全體機組都將移防香港的訓練基地，讓咀嚼新聞以頭條反覆播送的消息。

高呼牆壁安全的人存在，因為失去前線防衛而不安的抗議人群湧上街道，甚至包圍工地。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艾連‧葉卡過來找他。

艾連毫不理會低調為何物的搭乘直升機降落在工地。他走下直升機，讓擠過人群走到前頭。人們騷亂的看著艾連胸口的雙翼，不確定他們該如何反應。那是即將調防他處的機甲獵手軍團的徽幟。

幾天前，試用的加固高牆才第一次被怪獸打破。諷刺的是，那隻四級怪獸竟由已經除役的機甲獵手主動出擊，及時將怪獸消滅。讓認得那台機甲的駕駛─米卡莎‧阿克曼和亞妮‧利昂納德，她們跟艾連一樣，都是跟讓同批的駕駛訓練員，也是駕駛中的佼佼者。

讓盯著不該出現於工地的艾連，他憶起對方應該是兵士長利威爾的副駕駛。然而，利威爾應當已經率先跟著團長移到本營。

「…我們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你。」對方在他面前站定，略為侷促的跟他打招呼。

「你們不是該移防了？」讓質問。

「正要。不過，我來跟你確認一件。讓，你和馬可那台機甲獵手…你帶回來那台，我們把它修好了。」艾連凝視他，看著讓的反應：「它需要一個好機師。」

讓不確定自己該如何反應，他一時語塞。他跟艾連在訓練時期並不合拍，他欣賞艾連的努力，對方亦然。不過，他們最先用來溝通的手段依舊是拳頭。艾連有種異常的執著，訓練時期的他簡直將父親催生的機甲獵手當作理想的集合體；這點，剛好跟試圖只把機甲當作武器的讓截然不同。

「如果是那台獵手，不會有比你更適合的人。」

「艾連，你知道，我已經無法駕駛。」讓略帶苦澀的回答。

他們第一次接受正式測試的時候，艾連只靠一個念頭就徹底啟動機甲。他陷在回憶裡頭，差點用微粒子炮轟垮訓練基地。他太危險了，就連模擬測試跟體能成績都高居訓練兵首位的米卡莎也無法制住跟她同組的艾連。

不過，那樣的結果並不特別使人意外

米卡莎跟艾連一起長大，曾從綁匪之手受過艾連救命恩情的她不可能抵抗得過艾連的意識。她重視艾連勝過一切─危險但強烈的艾連後來成為兵長利威爾的副駕駛，接受對方的監控。據說那個男人根本不會受到副駕駛的情緒拉扯，也不會將太多記憶滲透進浮動精神連結。艾連本人笑著否認這個謠言。

機甲沒有情緒，但它們和兩位駕駛的心靈相連。

所以，它們也不是純粹的兵器。

「就算我可以駕駛，也沒有人能擔任我的副駕駛。新的駕駛不可能不被我跟馬可的記憶影響，那太危險，還是台老機型。」

「我們知道。你應該也能想到，新培育的駕駛還無法勝任現在的戰鬥任務，也沒經費進行新一輪的培訓。我們人力很吃緊。」艾連聳肩：「所以，我有一個提案。」

「要我回去駕駛？」讓不無諷刺的說。

「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尊重你不想要任何陌生人取代馬可的願望。」艾連激動起來：「你聽我說─我來這裡，不是單純要找你商量副駕駛問題，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我是來徵求同意。」

「什─」

「讓。」艾連打斷他：「我是來問你，願不願意跟我搭檔駕駛。跟我，用你和馬可的機甲獵手，去打爆那些混帳。」

讓抬起頭。

馬可的面容出現在他的腦海，一閃即逝。他感覺到內心的傷痛，就算沉澱幾年依然沒有消失。復仇，他現在已經能夠理解艾連為何單靠一個念頭就啟動機甲獵手，那樣的憤怒無法抑止，獵手不過回應了駕駛最原始的意志。

「他們把你跟利威爾分成兩組，好更有效的利用現存的機甲獵手。」

「嗯。」艾連肯定：「兵長和佩特拉一起行動也比較好，他不需要分神照顧我。」

「我倒不覺得你還需要別人照顧。」

「可能利威爾還不習慣我長大了。」一如往常，艾連談到利威爾的時候會微笑：「考慮得如何？」

「這是個很難的問題。」讓說：「你是在問我要跟這堵鬼牆爛在一起，等怪獸出現抱頭尖叫。或者，我可以走進駕駛艙，狠狠扁它們給幾拳，那很恐怖而且非常危險。」

「那麼，你決定了？」艾連再次露出笑容。艾連的笑容和馬可截然不同，他的笑容帶點不馴的氣息，像壓抑著炙烈的感情。他們在同期裏頭吵得格外厲害，但浮動精神系統的同步率卻越吵越高。指揮員全覺得相當疑惑，彷彿他們的爭吵譏刺是認同對方的一種過程。當然，這樣的連結不穩定性太高，當時的讓幾乎檔不住艾連，完全一股腦地被他拖著跑。

當時是當時。

馬可，你怎麼想？

讓最後一次在腦海裡試著徵詢馬可的意見。自然，不可能再有回音。艾連等待他，要是以前的艾連決計沒這樣耐性。

「我確認一次，你認真想跟我分享腦袋？」

「很不幸，我相當認真。」艾連搖頭：「真是見鬼了，現在只等你點頭。我花了好大功夫才說服米卡莎，或許還包括一點利威爾。」

艾連‧葉卡擔任讓‧基爾斯坦的副駕駛，

這念頭實在好得太荒謬，以致於重頭到尾除了艾連自己沒人想得到。

他們到底會開出什麼樣的獵手。

讓低笑起來：「去你的，都給我找了什麼麻煩。」

「你的榮幸。」

讓伸出手，他們用力交握。

「小子，大鬧一場吧。」

§

「佩特拉，剛才的反應太慢了。」

「是，我下次會改進。」

穿著練習服的佩特拉‧拉爾朝利威爾敬禮，利威爾點頭。他雙手環胸站在練習區外緣，看自己班內的成員佩特拉和埃爾德練習搏擊，偶爾才出聲提點雙方。儘管佩特拉的體型比埃爾德嬌小許多，但她絲毫不落下風。以小博大，利威爾教給她這樣的技術，佩特拉苦心鑽研─她全心全意地追隨利威爾，用他最習慣的方法為他提供一切後援。利威爾從來都知道佩特拉仰慕自己，他也不打算說破。事實上，以小博大也是他自己以前在黑街賴以為生的辦法。

他們對抗的怪獸超乎尋常的龐大；要對抗牠們，人類不能單靠蠻力，還需要技巧，技巧與智慧。

『最強人類』，人們給機甲獵手兵團兵士長利威爾這樣的稱號。因為，無論跟誰搭檔駕駛，無論遭遇何種級別的怪獸，利威爾都戰無不克。

人們傳言利威爾根本生來就是活生生的機甲獵手，利威爾冷笑置之。

他的作戰班的成員全知道這不是實情。

利威爾自然是貨真價實的人類─他本人甚至只有160公分，完全不符合一個正常士兵的體格。然而，沒有人敢質疑利威爾的單人突擊和格鬥技術，他辣狠恰如猛豹，下手總是快速安靜而冷酷的拿取要害。

進入機甲駕駛艙後，利威爾更堪稱無敵。

兵士長利威爾是倖存到現在唯三駕駛過初代機甲獵手的機師。其中的艾爾文後來成為軍團的指揮官，另外一位則是副兵長米克，他目前的搭檔是埃爾德；至於利威爾，他的副駕駛是看起來嬌弱實則強悍的女軍官佩特拉。

利威爾先前還短期配組過別的年輕士兵，那孩子的名字是艾連‧葉卡。

獵人─葉卡(Jeager)，他們如此稱呼對怪獸人造兵器。

艾連‧葉卡這孩子和機甲獵手同名並非巧合。數十年前，當第一隻怪獸從太平洋裂隙爬出，利威爾便意識到攻擊不會結束。這個念頭埋在他心底，促使趁機崛起於黑街的利威爾日後決定親手結束自己的事業。怪獸的第二波攻擊開始的階段，利威爾已經成為美國西南岸黑街頗負盛名的幫派老大，他是非法移民的孩子，從小在社會邊緣打滾，血泥堆裡面靠拳頭刀槍闖出名堂。

利威爾沒打算給怪獸奪走自己建立的一切，逆來順受向來不是他的作風。

這樣的利威爾在第二批怪獸開始攻擊洛杉磯的時候，因緣際會遇上醫生古利薩‧葉卡和負責護送他離開研究所的特種部隊隊員艾爾文‧史密斯。

因為某些誤會，利威爾險些把艾爾文的腿骨打斷。不過，他最後協助他們逃跑，將古利薩跟他半完成的發明從地下水道系統安全帶到新的研究機構。帶到以後，利威爾本來要離開了，但古利薩將要做的事情引起他的好奇，那個叫做艾爾文‧史密斯的特戰隊員也讓他覺得不簡單。

利威爾的直覺從未背叛他，所以，他留下來。

『浮動神經系統』，古利薩為他的研究如此命名。他說，人類可以藉此銜接彼此的精神；古利薩當時臉孔煞白但堅定的說，這個發明可以拯救人類，更好的操作一直苦無良好控制方法的巨型對怪獸裝置。當時，怪獸已經於十年內間歇攻擊數次，重創好幾個沿海大城市。

人類和武器一體，人類化身武器。

然後，人類反攻怪物。

古利薩‧葉卡有個兒子。古利薩把成功的浮動精神系統帶給人類，創造了機甲獵手的大腦。然而，他無法自己活到看見成果，他後來因為自己的實驗精神失常。死前，他說他的孩子必然會來到機甲獵手面前。

他反覆拜託利威爾跟艾爾文照顧他的孩子。

利威爾嗤之以鼻，他根本沒打算跟軍人攪和太深。不過，艾爾文親口斷定，利威爾會回來，他會想看機甲獵手變成什麼模樣。

因為，利威爾不是甘於止步的人。

艾爾文說中了。

當他們開始徵求自願加入第一代新型對戰兵器的相容性測試的兵員，利威爾去填了報到。艾爾文留意到他，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把利威爾從人群拉開。

『讓他先試試看。』

艾爾文拜託同僚給利威爾特別測試。

『我不覺得我有什麼特殊。』利威爾反駁，艾爾文倒很泰然地反問，如果連利威爾這樣的人都無法跟系統產生共鳴，這樣的系統還會對人類有所助益嗎？艾爾文的同儕依言幫他先測試，似乎是因為艾爾文‧史密斯的推薦深受信賴的緣故。

數據證明，不管測試幾次，利威爾的相容性都比在場任何預備駕駛都高。

他天生就該駕駛機甲獵手。

起初，機甲獵手擋下怪獸的攻擊，人們開始看到反擊的希望。

後來，立下無數戰功的利威爾升任兵士長。

如同古利薩的預言，他終於在某一期的獵手兵團新兵裡，看到那個名叫艾連‧葉卡的孩子。他欣賞那孩子的眼神，年僅十五歲，凌厲得像頭剛開始學會狩獵的小豹，他知道那孩子會闖出些東西，就像年輕的利威爾自己。他特別留意艾連，也知道對方崇拜自己。

艾連如期完成訓練。不過，進行結業的正式測試當天，他失控啟動了微粒子炮。艾連‧葉卡和機甲獵手的連線過深，他們無法喚回艾連，就連當時跟艾連搭檔的米卡莎‧阿克曼也辦不到。艾連的幾個同期─阿爾敏‧亞魯斯特、讓‧基爾斯坦和馬可‧博特等死命拔掉電源，挽救了訓練基地被轟成碎片的結局。

負責評分的利威爾從頭到尾饒富興味的打量這結果。

艾連…小鬼，你在想什麼？

利威爾打量因為浮動神經系連結達到人體極限而昏過去的艾連。米卡莎幾乎要哭出來的抱著艾連，救護人員花了很大功夫才把她拉開。艾爾文原先安排那女孩擔任艾連的搭檔，便考量到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熟悉，且阿克曼還是同期駕駛員模擬測試成績首位的優等生。利威爾看向艾爾文，對方搖頭。

「不用我說了吧，艾爾文。」

「當然，你賭贏了，那孩子歸你。」艾爾文嘆口氣，如此保證。艾連的精神連結非常強大，對操作而言是好事，但卻會危害的偕同的駕駛員。當時，除了對系統相容性最高、不管搭檔誰都由自己主控戰局的利威爾，也沒有其他可以足夠強大到可以監管並指導艾連的對象。

教導那孩子，將他的眼神磨練到比什麼都璀璨的地步。利威爾因為這樣的過程而愉快，他甚至喜歡上跟那孩子精神連結的過程。艾連很單純，他有狡黠的地方，但總歸而言是個正派的孩子，他有種年輕強勁的衝力。

透過他們的浮動神經系連結，利威爾可以感覺到艾連的敬畏、景仰，甚至包含對他的親情。對我嗎─實在太可笑，利威爾總如此想。

戰局在艾連二十歲那年發生變化。

新型態的怪獸開始現身，他們損失許多優秀的駕駛，還有昂貴的機體。一旦戰況陷入劣勢，駕駛的能力和判斷往往成為勝敗關鍵，以至於最後倖存的都是駕駛當中最為優秀者。艾連要好的朋友裡頭，死了一個叫做馬可‧博特的駕駛員。馬可的副駕駛讓‧基爾斯坦拼命解決他們奉命攔阻的怪獸，拖著殘破的機甲獵手回到岸邊。精神方面極度疲憊的讓後來申請臨時休養，艾爾文批准了基爾斯坦的請求。在那之後，艾連的怒火似乎便有無法收拾的趨勢，利威爾不認為掌控下的怒意是壞事，他稱得上享受艾連近乎戰慄的怒氣。

利威爾和艾連負擔的任務比以往更重，他們採取的手段也更粗暴。在一次戰鬥，兩隻蜥蜴型怪獸越過他們朝港口衝，忍無可忍的艾連又陷入瀕臨失控的狀態。那次，利威爾用砲轟掉其中一隻的後腦，而艾連踩著另外一隻的尾巴，控制機甲獵手拉斷怪獸的脊椎。艾連沒有真失控。他很生氣，卻完美控制了自己的怒意，如利威爾一樣，把自己的怒意跟咆嘯的渴望化為力量。

─這是我帶出來的孩子，利威爾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在意識內捕捉艾連，艾連理解利威爾的意思。他們拔出機甲獵人的刀，劈破其中一隻的肚腹，扯出其內臟。怪獸巨大的內臟碎了一地，旁邊，負責馳援的佩特拉和埃爾德補上幾槍，怪獸死得徹底。

利威爾發送收兵信號。

同時，他也意識到該有改變了。

他們的機甲獵手和突擊員減損得很厲害，戰況卻因為怪獸的等級而一次比一次激烈，他們必須重新思考駕駛的配置。艾爾文打算抗拒高層的撤防命令到底；他認為，如有必要，他們甚至有資本成為反抗軍。儘管戰況不樂觀，人們依舊寄望於機甲獵手，而對竣工遙遙無期的海岸牆壁投以不信任的目光。他們沒想到，艾爾文已經開始考慮主動出擊，用炸藥轟滅連結怪獸跟人類世界的海底通道。

利威爾判斷，是時候讓該艾連獨立駕駛機甲。

然而，更換駕駛員組合很艱難，除非必要，艾爾文也不願如此。他們思考艾連的副駕駛人選並為此為難時，艾連自己有個提議。他說，他可以把讓‧基爾斯坦找回來，艾連主動要當他的副駕駛。假使這樣的調配可行，利威爾將回頭跟他以前訓練過的佩特拉搭檔，而佩特拉的搭檔埃爾德則支援前搭檔韓吉‧佐耶轉調戰略研究部門的米克。

「讓是個駕駛的好人選。經過失去同伴的事情以後，他會更加成熟，他也習慣抵抗艾連的意志。我認為讓跟較為衝動的艾連搭檔是很有效率的決定。」艾爾文如此肯定：「艾連，唯一的問題是，你有把握能將讓找回來嗎？」

艾連看向利威爾，又回望艾爾文。

「可以。如果是我的話，他會回來。」艾連篤定：「我會帶著讓回來，他不是個會逃避一輩子的人。」

「那好，你就去吧。」艾爾文笑起來。利威爾知道這個老友一直很欣賞馬可‧博特和讓‧基爾斯坦，或許他愛惜那兩個頗有指揮官潛力的孩子的程度不遜於利威爾。但是，馬可‧博特已經沒有機會知道艾爾文的想法。相較之下，利威爾很幸運─他討厭解釋，而對曾經同時啟動浮動精神連結的人來說，不需要任何語言。

他了解艾連，就像他跟艾爾文了解彼此。

他們告退艾爾文的辦公室，艾連深深地望向利威爾。軍方上層終於決定限期撤銷機甲獵手計畫，利威爾將會跟艾爾文率先移到訓練基地評估下一步的舉動。在他和利威爾搭檔的一年後，艾連將首度獨自一人，真正意義上的獨立。

艾連站直，挺好背脊。

他畢恭畢敬的朝利威爾敬禮。

「謝謝您，長官。」

利威爾頷首：「不用多言。」

艾連用力點頭，利威爾張開手。艾連的臉亮起來，他抱住比他矮上不少的利威爾，撒嬌一樣的蹭著利威爾髮梢。利威爾環住艾連的背：「臭小鬼，你永遠不會丟我的臉。」「嗯。」艾連用鼻音回音。二十歲了，怎麼還這樣傻愣的樣子─利威爾嘆氣，但感覺並不壞。

「我明白，我知道。兵長要說什麼─我都知道。」

§

「讓─!」艾連近乎暈眩的掀開救生艙的遮蓋。發生什麼事、我們成功了嗎？他感覺不到精神連結。當然，他已經脫離機甲獵人系統。讓在引爆炸彈封閉裂隙以前把艾連彈出駕駛艙，艾連當時有點缺氧，意識不清楚。

似乎是讓塞給他的氧氣救了他一命。

駕駛頭盔上的通訊器傳來阿爾敏的聲音：『艾連，通道封閉了─艾連，你還活著嗎，艾連，回答!』

「我活著!」艾連拉著通訊器吼。吼完，他乾脆拔下頭罩，跳下水拼命游向另一個救生艙的位置。艾連爬上救生艙，用蠻力撬開讓的救生艙。讓沒有呼吸了，艾連慌亂起來，他強迫自己冷靜。艾連幾乎要哭出來，他解開讓的駕駛服，開始做人工呼吸。他將氣體渡給讓，按壓胸膛。艾連絕望的一下一下刺激讓的胸口，直到傳來一聲咳嗽。讓猛然回過氣，睜開眼睛。

艾連停下動作：「喂…活著的話就回答我一聲啊…白癡。」他突然放鬆下來。因為突然放鬆的關係，生理淚水也滾出眼眶。

讓仰躺在救生艙，他伸手，慢慢碰上艾連。

「我們…成功了嗎?」

「成功了。」艾連說，讓微笑起來：「真慘，聽到這種好消息，我也要哭出來。我之後一定大哭特哭。」

「你要哭就去自個兒去哭。」艾連別過臉，他拉起讓‧基爾斯坦。讓坐起來，但沒有放開艾連的手。

「機甲獵手都已經炸光，我們要失業了。」讓說，艾連笑起來：「那樣倒也不錯，不要留這種巨大兵器比較好。」

「不過，我突然有點捨不得。」

「什麼？」

「關於腦子裡面突然變得太安靜這件事。」

艾爾文計畫要機甲獵手深入裂隙，引爆裂隙夾層。只要徹底封閉出入口，怪獸便再也不能侵入人類的領域。轉任研究員的前駕駛韓吉‧佐耶發現怪獸溝通和突擊的規律，他們機甲獵手軍團為了一個可能性賭上一切。最後，他們的賭博成功了。

媽媽跟爸爸會很高興吧─艾連仰望天空，一望無際的藍天。

還有米卡莎，她終於可以好好當個女孩，像她小時候那樣，不用再強迫自己時刻堅強；或許亞妮也是，她跟米卡沙意外的相像，都是會為家人豁出自己的女子。

艾連想起在這場任務中殉職的駕駛黎珂的話，她當時一邊喊著『大家的犧牲會有意義』，一邊跟主駕駛伊恩一起決定提早啟動負載的炸藥。

黎珂跟伊恩的機體自毀，幫利威爾和艾連他們清出短暫的空隙。伊恩及時而精準的判斷，或許是任務成功的無數關鍵之一。

說到底，生物為了生存都是自私，為了種族的存續。

自私，並且因此而極端美麗。

艾連握住讓的手，他傾向前，抵住讓的額頭：「那麼，你有什麼好建議嗎，基爾斯坦中尉。」

「誰知道，我還打算聽你怎麼看，少尉。」讓撫摸艾連的臉頰，他們越靠越近。終於，在沒有啟動浮動神經系統的狀況下，他們的距離第一次化為完全的零。

§

「臭小鬼。」已經先被救援班確保的兵士長利威爾冷冷評斷直升機底端的畫面。剛成功完成任務的讓‧基爾斯坦正跟他的副駕駛在救生艙上頭擁吻，大膽地無視塞滿整個通訊系統的瘋狂呼哨。大概艾連那樣高調的個性也影響了讓，利威爾旁邊的佩特拉忍不住笑出聲，她連忙遮住嘴，卻無法掩住肩膀的抖動：「兵長，我家爸爸每次聽到我跟男性來往，也都是這樣的反應喔。艾連可不是小姑娘。」

佩特拉抓起防寒衣，披到利威爾肩膀。

「說什麼傻話。」利威爾不悅的說：「那小鬼要跟誰交往關我什麼事。」

「是、是。」佩特拉應道，她朝底下的兩人揮手。

讓跟艾連已經站起來，同樣朝直升機上頭的同伴揮手。

佩特拉無法掩蓋臉上的笑容，還有眼角的淚水─那樣苦盡甘來的感覺，犧牲無數性命，終於不會再有怪獸跟恐懼。她望向利威爾，朝對方行正軍禮。

那是佩特拉能表達的最高誠意。

雖然，因為直升機的搖晃，佩特拉的敬禮沒有很端正，她盡力而為。

「利威爾兵長，一直以來能跟您共事是佩特拉的榮幸。」她帶著鼻音哽咽著說。佩特拉對利威爾的感情更多，但她覺得這樣就足夠，佩特拉已經知足。利威爾沉默地望向她。隨後，利威爾端正的回禮。

他放下右手，佩特拉也免禮，她拼命忍住淚水，利威爾的身影在佩特拉的是縣內搖晃起來，佩特拉捨不得移開視線。

她想，自己以後大概沒有機會跟兵長共事。

「別哭，妳做得很好。」利威爾出聲。

「遵命！」

「不用對我如此拘謹。」

「兵長？」佩特拉轉向利威爾，睜大眼睛。對方正打量她，看上去似乎有點侷促間雜玩味。他緩慢的伸出手指，碰觸佩特拉的面頰。

「佩特拉。」

「是！」

「妳在浮動神經系系統察覺到的東西也不是錯覺。」

佩特拉挺直背，準備回應。隨後，她才後知後覺開始意識到這段對話不對勁的地方。佩特拉‧拉爾的臉騰得紅起來：「兵…兵長，兵長的意思是…我在浮動神經系系統感覺到的…」她結結巴巴的反問，利威爾淡然地望向架好救生繩被吊上直升機的小鬼們，然後又注視緊張得快要癱軟的佩特拉。

利威爾壓住佩特拉隨風亂飛的紅髮，然後，他笑起來。

「喔，我的意思還不夠明確嗎？」